《金钱的冒险：欧洲经济生活中三个夸张而令人不敢置信的故事》

契波拉著，胡正光译，台湾左岸文化2006年12月初版。

经商意味着什么　　彭砺青
　　
　　这本书展示出十四世纪意大利商人经商的一幅鲜活图画。经商意味着什么呢？首先，它意味着危机四伏。大家知道，经商者必须跋山涉水、穿州过省，亲身犯险，面对强盗及海贼的威胁，还必须在各国关卡官员面前周旋，所以行商者也是一群无情无义的人，因为只有强悍无情的人才能在那个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于是行商者也历练出贪得无厌的性格。

　　为了更具体、更贴近史实，契波拉的笔触也集中展示三个意大利最早商人家族的冒险故事，其中一个是关于佛罗伦萨的商贸及银行业家族“巴迪家族”的故事。这个家族以其行商规模和手段而远近驰名，他们的商业活动甚至可以说是奠定了后来在美第奇家族统治的佛罗伦萨的地区经济强权。我们常常盛赞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文化，但如果没有这些形同统治者的巨商家族慷慨资助，便没有佛罗伦萨、威尼斯等地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成就，追本溯源地看，这本书所讲述的故事又有启发的意义。

　　从十世纪到十三世纪期间，欧洲人口大幅增加，这些家族的成员也越来越庞大，情形恰似当时南宋王朝统治下江南一带以大家族为主的人口增长，这些经商家族也出现日益庞大的族裔分支。虽然，在商人与商人之间，亳无道义可言，但他们基于同宗同源的亲戚关系，在这家族仇恨纷扰不已的意大利半岛上，各自摒弃前嫌，共结盟约。例如在1342年，120位巴迪家族(Bardi)的男性成员齐集在公证人面前宣誓与传统家族敌人缔结和约，这时候的家族，已经从单纯的家族观念，演变成“联合”(consorteria)，即一股政治或军事上的干预力量。我们只要阅读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和《佛罗伦萨史》，就可以知道这些家族势力有多大，甚至可以驱逐他们不喜欢的执政者，当读到契波拉的论述时，对于马基雅维里笔下的“家族政治”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契波拉笔下的这个巴迪家族甚至经历当时羔羊毛生意，当时质量最好的羊毛出产自英国，而英国皇室正忙于在法国进行侵略战争，于是巴迪家族和佩鲁贾家族就不断向英国皇室放贷，以俟取得外销专营权，辛辛苦苦将自己的家族地位，建立在国际战争、国际财务及银行业、经贸特许权之上。这不禁令人惊叹，原来当时的国际政治和国际经济活动关系竟如此密切。

　　当时意大利是经济活动最发达的地区，避免将金、银等贵重金属搬来搬去的麻烦和危险，各国以计算银的重量为基础，慢慢发展出信贷及货币制度，后来意大利的“里拉”(lira)、英国的“磅”(pound)、法国的“里夫”(livre)等货币单位，本来都是计算银重量的单位。为免磨损、货币掺入劣质金属，他们对货币的成色、单位，亦有高度准确的计算。银行、会计以至铸币等行业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来的。面对货币的诱惑，部分家族也开始仿效意大利各地货币，铸造伪币。而另一方面，个别外币的信贷评级被无限上纲，甚至远及土耳其的平民百姓也深深受骗，契波拉对这些事件都有非常生动的描述，为我们提供最早期的国际金融犯罪活动，甚至国际讹诈丑闻的图画。

　　有趣的是，这些巨富家族不单能左右国际经贸及金融体系的发展，他们甚至洞察到各国强权的兴衰，比《世界强权兴衰史》的作者保罗·肯尼迪还早了几百年。在这些商贾大家族的经济评估中，我们又看到今日“标准普尔”、“摩根士丹利”信贷评级的古老雏形，正因为长期投资的需要，人们才需要对各国经济现况有深入的了解。

　　作者契波拉生前曾任教于加州柏克莱大学分校与包括帕维亚在内意大利各地的大学，是中世纪经济史及社会史的专家。说到契波拉的生平，也饶有趣味，足以引发人们的遐思：他爱好收集珍奇，从古代钱币、旧时钟、罗马时期的外科手术用具，到意大利绘画都有。关于他的生卒年份，专为他出版著作的德国Wagenbach出版社说是1924至1999年，意大利与柏克莱大学方面却说是1922至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