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化是什么?文化是指人类在社会历史的生活和实践中所创造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总和。
梁:那么科学属于文化吗?
仲:科学研究本身是人的行为,当然属于文化。
梁:这么说,人离不开文化,文化也离不开人,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前者是有了文化意识。
仲:是的,人之为人是一种高级形态的理性的情感动物,其它动物都没有文化,只有人才有文化。而文化是需要建设的,文化的健康发展才使人类和社会健康发展。这绝不是唱几出戏,演两个小品那么简单的事。文化是人类独有的生存方式,文化的根本目的是“化人”,就是把人的素质“化”高。靠高素质的人保障社会经济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
梁:文化怎样才能健康发展?
仲:首先一个方面,我们需要文化旗手,一些站得高,看得远,能悟透人性、学贯中西的人引领我们。他们在自己的领域是大专家大学者,同时又能深刻洞察人类发展的共同问题。在历史上,这样的人并不乏见,例如驾鹤西去的两位前辈大师钱学森先生和费孝通先生。钱先生站在21世纪人类科学与艺术、科技思维与人文精神交汇的峰巅上思考中国当代科学、教育、文化发展问题。他总是从哲学思维层面一针见血地点明问题的关键。面对新世纪人类伴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信息时代、网络时代和知识经济时代到来,而精神滑坡和道德伦理滑坡的现象却日趋严重。重物质轻精神、重科技轻人文、重个体轻群体的冷落文化的倾向令人忧虑。钱老石破天惊地指出:必须匡正过去流行的把物质与精神、科技与人文、个体与群体二元对立起来的非此即彼的哲学思维方式,而代之以把两者兼容整合、结缘互补的辩证思维方式。所以,他力主即使是在大学里学科技,也要学点艺术,懂点审美,而“审美的最高境界是哲学”。这一思想,对我们从事文化建设,极有启示。费先生毕生从事社会学研究,他在年逾九旬的晚年,精辟总结了五四运动以来差不多一个世纪文化建设的宝贵经验,在把文化建设的接力棒传给汤一介、乐黛云夫妇时镌刻上了“文化自觉”四个闪闪发光的大字。“自觉”的反面是“盲目”。我领悟,大师的意思是,文化建设者一旦陷入盲目,势必误人子弟;而文化领导者一旦陷入盲目,则势必酿成灾难。大师留下了宝贵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警句。“各美其美”,就是要自觉继承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美的东西,反对割断抛弃优秀传统的历史虚无主义;“美人之美”,就是要自觉学习借鉴世界优秀文化中适合中国国情的有用的东西为我所用,反对闭关锁国、故步自封;“美美与共”,就是要自觉立足于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伟大实践,把两种美加以交融互补,“与共”的过程,就是兼容整合的过程,从而创造出既富民族特色又有时代精神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天下大同”者,就是构建和谐世界。 我们总是在深情地呼唤大师、呼唤经典,但大师和经典就在我们身旁,我们却往往没有真正地敬畏他们,珍惜他们留下的精神遗产和思想资源。当然历史上这样的人还很多,他们或许也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们在思想的某些重要方面确实走到了我们前面。国外也有一大批这样的先哲。
梁:跟旗手应该不是盲目服从,也不是被强致推行,而是一种动态的学习和认可,不然可能会走向反面。
仲:对的,这就是我说的另一个方面,高尚文化需要得到全民尊重,只有尊重了才会去学习、鉴别和认可。文化旗手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脱颖而出。
梁:那什么是高尚的文化?
仲:“文化如水,滋润万物,悄然无声”,高尚的文化应该是精神层面的,包括我们的先哲们的领悟,也包括我们后人的探索,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思想、知识和道德,那是人类的财富,是无价之宝。如果全民的文化素养高了,也就会尊从高尚的文化,同时也会推动高尚文化。例如,目前流行的电视文化应该承载比较丰厚的历史内含、比较厚实的文化品位和比较健康的审美情趣,应该着眼于最广泛的受众的鉴赏心理和接受心理,给民族营造一种深刻的而不是肤浅的,沉稳而不是浮躁的,幽默的而不是油滑的文化鉴赏习惯。这样的文化鉴赏习惯是流淌在全民族机体里面的一种无处不在的软实力,是这个民族文明的标志。
梁:的确,思想是高尚文化的灵魂,知识是高尚文化的载体,道德是高尚文化的基础。
仲:当然,不同的民族会有不同的文化倾向,例如西方文化更推崇个性的发展,这种文化特征的好处是社会更有活力,而东方文化则推崇的是天人合一,好处是和谐。两种文化如果不同文化可以取长补短,将是一种理想状态。
梁:可惜的是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文化冲突或者是文化取代。那么文化与政治经济的关系是什么呢?
仲:经济的方式是物质的方式把握世界,但是人是精神动物,还需要精神的方式把握世界。在一定意义上讲,经济只能致富,文化才能自强。很多事实都证明的科学的做法是在今天解决了基本的温饱之后,应该是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才符合科学原理。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和平竞争,归根到底是文化软实力的竞争。除此之外,一个民族不能对自己民族的历史一无所知,还要有历史感,要用历史的方式把握世界。人是精神动物,有心灵,人类诞生以来就有了宗教,宗教的把握世界也是一种方式,同时要有文化艺术的方式。马克思主义认为这些都是平行的,是互补的,是相互渗透,共同促进人类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不是你从属于我,或我从属于你。过去文化从属于政治,让文化沦为了“阴谋文化”。即使政治是对的,简单地“从属”,也极易给那些不懂文化艺术规律的“长官意志”横加干涉提供了理论依据。 发展到极致就爆发了文化大革命,结果弄成了是对文化的革命,我们不能再重复这种惨痛的历史了。而现在,面对市场经济,在“看不见的手”指挥下,有人又走到另一极端,把文化艺术从属于经济,将过去的以政治思维方式换成了以利润思维方式来取代文艺思维方式把握世界,即让文化附属于市场,不去引领的天职却一味地迎合。用利润思维取代了审美思维、文化思维,从“形而上学猖獗”的极端走向 “形而下学泛滥”的另一个极端。表现出来就变成了电视节目只看收视率,电影只看票房,出版物只看码洋,忘记了它的精神价值,说穿了,就是“从属于政绩”。还有人把某些假大师和伪经典捧上了天,那些只会调侃搞笑走穴的人是担不起文化旗手这个重任的。让平民迎合平庸就会导致社会流行媚俗、金钱和感官刺激这些文化的低层次,迎合和刺激了大众审美情趣中的落后消极的东西,反过来催生品味更加低下的作品,形成恶性循环。如此一来,文化的宗旨不在“化人”——提升人的素质,而在急功近利地“化钱”——甚至以牺牲人的素质提高为代价,艺术的宗旨不在“养心”——净化人的心灵,而仅仅在于“养眼”——满足视听感官心理上的刺激感,甚至连“养眼”也说不上,堕落到“花眼乱心”。甚至急功近利地拿文化去化钱、化政绩、化GDP,目光很短浅。那么,我们就非但不能靠文化把人的素质“化”高,再靠高素质的人去确保社会经济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反而会被低素质的人把搞上去的经济吃光、花光、消费光!进而影响到与文化有关的各个层面。
梁:是啊,低俗文化虽有可能获得大众趋同,却只能流于低俗,不能提升民族的文化水平。过去闻所未闻的造假现在到处泛滥就是一个很不好的文化现象。
仲:当整个社会没有一个高尚的追求,底线就一再被突破。
梁:这样,文化就在颓败,表现在各个方面,我们的教育、科研也问题不少,有什么办法可以遏制这种趋势呢?
仲:这些问题的根子还在文化上。邓小平同志说我们的目标是追求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统一,当它们发生矛盾时要坚持以社会效益为最高准则。 《资本论》里马克思首先是揭开剩余价值的秘密,分析资本这个东西。资本这个东西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沾满了血和肮脏的东西。他说了一切的资本生产、资本运作的最高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利润的最大化。同时马克思也分析了,人之为人,不能只是经济的把握世界,还需要文化艺术的把握世界,特别是艺术把握世界是人类的一种审美活动。
梁:所以经济繁荣可以推动文化建设但取代不了文化建设,文化建设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或打造的。
仲:这就是要用“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强”来建设文化。文化重在引领贵在自觉,它要靠天长日久、日积月累、水到渠成来精心营造。任何急功近利,操之过急,都有悖于文化发展的规律,都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对于当代文化生态环境的某些失衡现象,我们需要调控,要靠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强,这涉及以什么样的视角认识文化,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文化,以什么样的思路发展文化的重要课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