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样,在技术的运用方面无论是任何道路都好,一定要下起码三几年的苦工,没有什么捷径的,不需要太多,差不多三年就可以了。书法是如此,摄影是如此,写文章是如此,经济学也是如此,也许有些比较容易的花一两年就可以,难的大概三年就可以了。这个苦工一定要下的,不过你要已经进去了才开始下苦工,你还在外面下苦工是没有用的,要进去了再下。你知道你已经进去了,你有了基础了,基础可能三两个月就可以。你一定要下苦工。很多读者朋友,看我写文章,又说历史又说艺术,什么都不说,应该,有些东西我是说错的,我没有可能记得那么多。所以有人说张五常是在搞学问,可是事实上我真的有几年是睡在图书馆里面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有些东西是记不住的,有的时候记错了,写错了日期那是可能的,但是你只要曾经经过一段时间把整个人投入的话,你已经记住的东西是会慢慢消化的。譬如说对中国的历史,我几十年前念过,但是我现在的看法,跟我几十年前的看法是没有变的。因为我没有重新再看中国的历史,但是我四十年前念过的,到今天我还是记得,我还是依稀记得,大致的架廓还在那,所以要慢慢消化。我大致的想法,所以想要成就一定要花几年的工夫,这是无可避免的,假如你过得了这一关,如果你在技术上,在知识上可以操纵自如。再进一步的观点,我自己在这方面是特别的。很多人都说我不对,但是我自己还是要坚持这么做。我知道我在某方面下了适当的苦工之后(思考),我就不再学了,我就完全不再。我只是思考而已,1969年到现在,经济学方面的书和文章我都没看过,我自己写过的,从事研究过的企业理论,我写过文章,有朋友写同样的文章寄来给我,我都不看的,我完全不看。我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我不看,我就左右推脱,我并不是看他们不起,很多人说我看不起他们,我不是看不起他们,我只是不想再看,假如我考虑做某项研究,假如你们告诉我某些人也作过类似的研究,我不想看他们的文章,你寄给我我也不会看的,我跟本是完全不看,我跟人家说得很清楚,我三十年来都没有看过经济学的书。因为我不想知道他们说什么,一个人总有读书的时候一个人总有自己思考的时候,总有自己天马行空的时候,世界上的书我不可能全部都看的,我曾经在图书馆里面住了几年,我认为我那个时候已经读够了,我就认为我自己要有一个思想的空间。我喜欢自己思考,任何新的问题,我就用我以前的基础,加上自己的想法,自己再重新发觉。我写了某一题目的文章的时候,或者给同事们看,问问他有没有其他的文章是和我讲得差不多的,就给
我加一些注脚,这也只不过是装饰的问题。就象我学书法是一样的,所有历史上有关书法理论的书我都看过了,99%都是废物,有1%是非常好的,但是我现在不再看了,我对书法就自己思考了,自己练下去。当你有了基础以后,你曾经下过苦功以后,你已经吸收了前辈的东西以后,你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就是要有你自己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最过瘾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可以天马行空、独自云游,一片海阔天空,自己喜欢想什么就想什么,喜欢不想就不想,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但是突然之间,在黑暗中,大海茫茫,你可以看到一点火花的,那种雀跃的心情,是很难形容的。可是当我自己在外面云游的时候,在大海里面独自浮沉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站在一块很坚固的石头上面。所以我今天的经济学,我在报纸上每个星期发表的《经济解说》是我完全自我发挥写的。但是只要你们仔细念的话,你们就会发现我对经济学的基础,是多么的稳固,像铁柱一样,我不管怎么样云游,我都不会离开那个基础。但是我云游的时候,我用的那些方法都是我曾经下过苦工的。现在到了我云游思考的时候,我真的不愿受任何人影响。世界上多一个张五常不算什么,少一个也没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给我自己有一个独自思考的机会你有人批评我,说张五常非常高傲,他思考的时候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我是曾经考虑过的,六十年代我考虑科斯的学说,我考虑弗里德曼的学说,我考虑斯蒂格勒的学说,所有大师的学说我都考虑过。在六十年代我认识的朋友们,除了我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拿过诺贝尔奖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我不需要看看我身边的同事们在研讨些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去挣扎,就是为了我今天少少的能够独自云游的乐趣的争取,换句话说假如你能够达到我这个境界,不管你做得好还是不好,你总是有点成就的,你想说没有成就也没有人相信的。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