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教授几乎可以对任何经济问题发表独立的见解,精力过人,让人叹为观止。但是他的观点中存在很多模糊的地方,也时常有逻辑上前后不一致的地方。追根朔源,还是因为他对社会科学的方法有一些错误的观念。
    可以先举几个例子,郎教授认为高房价背后的一个原因是,ZF和开发商相互勾结,炒高房价,以很低的价格征用土地,再转手出让,获得了绝大的差价。他又说,重庆市盖了大量的公租房,有效地控制了房价,似乎这就是中国未来解决房价问题的出路。在前一个例子中,他对地方ZF的贪婪猛烈攻击,措辞严厉,嬉笑怒骂,挖苦讽刺。在后一个例子中,他好像又对地方ZF大为赞赏,表扬了一番。
    在国有企业的问题上,他说国企效益高于民企,私有化只是肥了一部分投机者,他要对这种行径加以揭发。
    问题在于,我们很想知道,郎教授到底对ZF和市场的关系怎么看呢。他一会儿攻击ZF,视之为制造痛苦和不公的源泉,一会儿又赞扬ZF作了大好事。其实ZF还是那些ZF,全中国采取的是相同的政治体制,各地的ZF都同样对上级负责,面临的群众的约束和监督也大体相同,为什么在有的地方,ZF就凶神恶煞,贪财好利,是混乱之源。在有的地方,ZF有时如此的慈悲,成了活菩萨。这种差别的原因是什么呢?
    郎教授没有说,但是他每当分析问题时,总是要把相关的利益人用道德的标准来批判一番。而这种批判无非是要归结到人的道德上去,然而恰恰是这个道德,是无法观察的,你能观察到的只是一个个人的行为,是企业的、ZF的行为,而他们的道德水平完全无法观测。做这种批评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最多只能说有些人太贪婪了,太不道德了,见利忘义,所以应该加强教育,要他懂得关心他人,有道德有同情心。虽然道德看上去和经济活动密切相关,但是经济活动既不会让人变得更有道德也不会让人道德沦丧,人的道德水平在特定的时期是已经给定的,我们分析问题只能在这个前提下展开。道德评价只是满足了心理上的需求,到达了情绪的宣泄的效果。和改变利益格局改变经济制度没有任何关系。
    实际上,说ZF好和说ZF坏是很容易的,因为任何一件事都会产生很多不同方面的影响,从这个方面看是好的,从另外一个方面看却完全是坏事。从这个时点看,和从另一个试点看,也会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比如说,中国搞土地改革,杀死了很多地主,终于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可是现在看来,有些人认为土地均分,导致了土地碎片化,缺乏规模效益,有时一件坏事。中国采用户籍制度,限制农民进城,这对农民绝对是不公平,是坏事,可是它是中国维持低工资的主要手段,大量的农民工,再低工资下参与建设,才建起了中国那么多的高楼大厦,把城市变得繁荣美丽。可见,好与坏只是分析角度差别造成的。
    对经济学家来说,主要的任务是分析现象是怎样发生的,好与坏对不同的人来说,会有不同的意义。如果大家一致认为某种制度是不公平的,那么我们改变制度,修改法律,重新约束和规范人的行为就可以了。而逐个一件事一件事地分析,批判其中的那些人是坏那些人是好,没有多少意义。
    郎教授有时候把ZF骂的狗血喷头,有时候又把它捧上了天。可见他对市场与ZF的关系缺乏总体的认识,现代经济学中早已经有过大量的分析,市场为基础,配置资源,保障老百姓的经济自由和权力。ZF起到辅助性的作用,发挥公共职能,执行法律。这些都是已经达成了共识的,一味地用道德批判ZF没有多少意义。
    过去有很多人反复讨论,经济学家该不该讲良心,这其实完全是个伪问题,良心是社会的大众普遍的观念,一个社会有没有良心,不取决于经济学家,取决于我们所有的人品均的道德水准,我们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大街上的乞丐,我们会感到痛苦,如果要衡量我社会是不是有良心,可以这样看,我们搞一次公共投票,我们愿意将缴纳的税收中多少钱拿出来救助乞丐。这良心水平和经济学家没有多少关系。经济学家只分析事情为何发生,良心体现在了人的选择之中,不能直接观测,也无法用政策来改变。
    经济学家所做的事情是,假定人是自私的,否则他完全没法工作,正是这个前提决定了有很多问题,他们处理不了。但是反过来说,这假设之所以如此有用,就是因为他最大程度地模拟了现实。现实世界就是一个丛林,要想在这个丛林中生存下去,你就得追求金钱和财富。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人之所以看着财富,乃至于想葛朗台那样,把金钱看的比性命还珍贵,就在于金钱和财富是生存的基础,没有这些,人就有可能要贫病交加,被冻死饿死,生活的很凄惨。如果说,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再去谈论什么道德,那就真的成了舍生取义,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可见,经济学家所分析的人是一种低层次的人,是急于逃脱死亡,充满这对死亡的危机的恐惧,亟亟于在险恶的社会中寻找安全感的人。而找到这种安全感的最有效办法就是积累财富,而且,即使积累的财富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生存需要,他还是不会停下来,原因又在于人还有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后代,而且,财富象征着权势,财富越多,权势越大,安全感就越大。在生存都是个问题的前提下,再去批判人的贪婪,没有意义。经济学家所能做的就是解释事情为什么这样发生,然后按照我们最普通人的评价,设计好的政策和制度,增进大多数人都利益,避免不各种明显的不公正,不人道。
    经济学家再不讲道德,也不至于说出坑害老百姓利益的政策主张,真正被采用,让老百姓利益受损。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而一味地说自己有道德,代表群众利益,并不能证明自己就是好经济学家。好经济学家就是个技术人员,他只计算利益关系是怎么变动,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如果没有这个本事,说什么其他都没有意义,对科学没有贡献。证明自己代表了群众利益那是政客们的事情。经济学家再不讲道德,也欺骗不了老百姓,谁会相信一个经济学家说的话,经济学家或许可以改变人们的观念,但是那是潜移默化的,需要经过很多人的努力,才能让一种科学的理念进入政治家和大众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