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 扼杀了经济成长
2012-09-19 天下杂志 506期 作者:译/陈一姗
图片来源:黄明堂
为什么继承财富的比重愈高,经济成长率愈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史迪格利兹认为,不是低成长造成所得分配恶化;而是社会不平等造成经济低成长。
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史迪勒(Alexander Stille)的墙上,有张意大利黑手党,排排站在法庭受审的照片。让人一目了然,他调查报导的新闻重点。
长期在新闻第一线工作,○四年北卡罗莱纳州的一次采访,却让他深深感到美国政治、媒体遭逢的双重危机,决定回到普立兹奖创办的哥大新闻学院开课。
近几年,他关怀的重心之一就是不平等。他认为,许多美国人愿意忍受贫富差距,是因美国曾经给人平等的机会,让穷人有机会变成有钱人。但过去三、四十年,社会阶层流动机会变少了,这是对美国社会的一大挑战。他写下自己的观察:
高成长伴随所得分配恶化,是耳熟能详的事实;中国和印度就是最新的例子。但在已开发国家,最近却有个新趋势:经济低成长,所得分配竟然也恶化?
巴黎经济学院经济学家皮克提(Thomas Piketty),试着解释这个奇妙的现况。
他研究法国两百年的GDP数字发现,法国经济自一八二○年至一次世界大战前,有两大特色:一,经济成长率极低,约只有一%;二,继承财产占经济体的占比极大;约有二到二成五的GDP,控制在同一群人手里。遗产年收益有二至三%,但新投资每年报酬率仅仅一%。
这限制了社会流动,也激起社会阶级的分化。这个现象,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才改变;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改变更为明显。一九四五年后,法国很长一段时间,享有高达五%的经济成长率。继承财富占法国GDP比例,也降低至五%,这段时间,正是法国社会流动的黄金时光。
不过,好日子已经结束。过去二十年,法国经济低成长,而继承财富占GDP比例,又提升回一二%。
低成长与继承财富占比提高,应该就是问题所在。同样地,过去十年,欧元区的GDP平均成长仅一%。而美国自一九七三年后,成长率减速至二%,是一八七○至七三年间四%的一半。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史迪格利兹(Joseph Stiglitz)一直相信,低成长与所得分配恶化,必然相关。但他归结的因果关系,与皮克提恰恰相反。他认为,不是低成长造成所得分配恶化;而是社会不平等造成经济低成长。
不平等的代价
史迪格利兹近期新书《不平等的代价》(The Price of Inequality)指出,政治形塑了对社会菁英有利、却消耗其它人的市场。菁英份子四处寻租,抢夺资源,并扼杀别人的机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市场无效率、与低经济成长。
其实,这个因果逻辑,用皮克提的研究也解释得通。因为,一战与二战后的高经济成长期,法国政治体系都有激进的改革。
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教授库西姆克(Ilyana Kuziemko)的研究也显示,低成长的确造成贫富差距恶化。因为「苦日子」下,民意与实证研究,都不喜欢财富重分配。
以盖洛普民调为例,此次大萧条,支持财富应该重分配的民意,由先前的六八%,降至五七%。尽管大家都知道,这几年约一%的经济成长率,果实都被最有钱的人拿走了。
更难理解的是,苦日子还会引发经济弱势者,对经济上「最后一名」(最弱势者)的心理厌恶感。
实证经济学者发现,当人发现自己是倒数第二名穷的时候,反而最不大方,最不愿意分享。他们宁愿把钱给更有钱的人赚,却不愿意帮助比他们还穷的人。因为,大家都怕,穷人一旦超越他,自己会沦落为最后一名。
这是哈佛经济学家弗里曼(Benjamin Friedman)的发现。他在《成长的道德后果》书中指出,经济成长常常不见得能创造更好的机会,鼓励社会流动、或加深民主信仰。但同样的,低成长反而会造成对穷人的负面观感、不宽容。
低成长与所得分配恶化的经济,极可能变成一个恶性循环。不过,史迪格利兹与皮克提却较乐观。例如,追求平等的北欧国家,同时也是已开发国家中成长率最高之地。又如日本,过去二十年经济虽低迷,但所得分配仍较平均,人民生活水平也都能维系。
皮克提认为,面对低经济成长率,人民的心理调适是关键。他认为,四%到五%的成长可能是例外;一%才是正常。高成长时期,我们对健康、教育的投资都不够,也没有顾虑到帮助弱势,照顾别人的生活。
我们都忘了,其实在人类历史上,有很多世纪的经济成长率是零。而一%的「低」实质经济成长,其实表示三十到三十五年后,这个经济体的规模就会加倍。皮克提认为,现在大家都太不乐观了。
低成长不是问题,关键是继承的财富占GDP比例是否过高。这应该才是社会流动变差、贫富差距恶化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