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毛摸驴(樊纲)

　　顺毛摸驴　　樊纲

　 前几年曾见过一幅漫画：一所大学校园内，道路整齐，横平竖直，但人们却偏不去
大道，而是在大道之间的草地上抄近路，直达楼门口，在草地上踩出了一条条明显的"
小路"。漫画的文字注释是两句话："中文系的学生说：路本来是无所谓有的、无所谓无
的，人们踩得多了，就形成了路。数学系的同学说：两点之间直线的距离最短。"漫画
的寓意很清楚，是讽刺那些不遵守规章制度，践踏草地、破坏环境却还振振有词、旁征
博引的大学生们以及其他种种类似的行为。
　 后来又读到一篇小品文，说是有一位建筑师设计了一片房子，却没有设计房子之间
如何修路。有人问他时，他让人们把空地上都种上草，然后看人们如何去踩，再把人们
踩出来的地方铺成路，旁边安上石凳、果皮箱等等。再后来我到了美国哈佛大学，看到
校园里草地上真的就是横七竖八铺着人们按"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原则踩出的"小路"，所
不同的是，这些小路是用柏油铺好的"正经"的路。难看么？我并不觉得，反例感到颇有
"人情味"。脚下光滑平坦，两旁郁郁葱葱，一切清清爽爽，又不用修那么多栏杆千堵万
截，相信从全世界来此的各路学者们也不觉难看。
　 是修改"人情"还是修改"制度"，我想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分歧。人情是需要修改的，
无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可以说在目前我们的人情中确实还存在着先天带来、后天
养成的许多丑恶，需要逐步靠道德教育加以改善，这点可以不去争论。但问题是：假如
人情一时半会儿修改不好怎么办？是让制度去"迁就"它，还是让它来"顶"制度？制度本
来是为了调广人际关系而设立的；有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制度去相应地调节
这样的人之间的关系。硬要设计出一套适合于另一种人的制度，让它来调节这一种人的
关系，这种制度又怎么能有效率？于是只好在制度不灵时来"教导"人们、"号召"人们"
要"怎么怎么做，"应该"怎么怎么做（比如："应该"执行国家政策，－"应该"减少浪费
，"应该"积极生产，提高产率等等）。
　 我不想简单地用上述分歧概括传统体制与市场经济机制之间在思维方法上的差别。
（没有那么多篇幅去防止可能发生的误解），但我想在体制转轨、"体制创新"的过程中
，我们应记取过去的经验教训，使我们的"设计"与现实中"丑恶的人性"相适应（等到人
们被"教育好了"以后再去修改设计也不迟）。对实践中发生的一些"乱套"或"出格"的事
，也该换一副眼镜来看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了规矩也不一定成方圆，关键的问题
是看那是些什么样的规矩。中国的一句俗语叫做"顺毛摸驴最省劲"。驴不摸是不行的，
否则它不干活，但我们不能摸了半天到头来又发现：怎么还是在干"戗茬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