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的启示与文明参照系
——熊飞骏

近两年韩剧已进入我国的千家万户，人们在办公室和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电视剧也是韩剧。我是一个不肯随大流的人，自然也不肯打开任何一部韩剧，直到前几天晚上一个偶然的机会看了中央八台播放的《黄手帕》，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被韩剧深深吸引。
我对韩剧的偏爱并非因为剧中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而是韩剧中再现的这个小国的生活场景、风俗人情给了我极为深刻的印象。好的影视剧故事情节可以虚构，但细节和剧景必须真实地再现当地的社会风貌，所以韩剧的布景应该是韩国社会景象的真实写照。韩剧中再现的韩国社会风貌给我的总体印象是：社会宁静和谐；公民思想纯净，至情至性,不浮躁,不尚虚华；整个社会弥漫着理性和向善的详和气氛；没有赌场，没有公开打、砸、抢的黑社会，没有满街飞的风尘女，没有大吃大喝，没有滥用职权狐假虎威，更没有劳民伤财的“形式主义”……总之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韩剧：这两个字就是“干净”！
我还发现韩国人在吃喝方面很简单，没有任何铺张浪费的现象。请客大多是一碗面条或简单几样小菜，就连很富有的阔佬第一次请女婿吃饭也就是一碗面条打发了事，在我们国家这可是要去豪华大酒店大肆摆阔的。
韩剧的场景若是韩国社会生活的真实剪影?韩国今天的文明水准应该在我们之上？
如果说日本曾经是中国恭顺学生的话；历史上的韩国则是中国的忠顺仆人；中国的文明水准一直比韩国高出很多。一个世纪以前的甲午中日战争时期，韩国社会的封闭落后和官场的愚昧腐败连最腐败无能的清王朝里最为腐败无能的官员也免不了触目惊心。韩国发生“东学党”暴动后，奉命赴朝调查的中国官员一方面毫不客气地责成汉城内阁要开放门户和改组政府，不能继续闭关锁国妄自尊大固步自封的状态；一方面上书北京政府震惊于韩国的腐败落后，甚至认为韩国不配有更好的命运，继续用生命和鲜血来扶持这样的一个民族是否值得？
韩国当时的文明水准确然让文明古国打心眼里瞧不起！
一直到半个世纪后的抗美援朝时期，韩国的文明水准依旧不能和中国相比。我看了不少美国人关于朝鲜战争的回忆录，文中不乏大段的篇幅描述朝鲜的愚昧落后，同时承认中国军人的文明程度比朝鲜军人高得多，不但战斗力比朝鲜军人强；而且人性也比朝鲜军人更为充分……
但我们今天的文明水准却不如韩国？
不仅是韩国，我们周边部分国家的文明水准也后来居上，纷纷缩短和中国的差距甚至超过中国。
三个世纪以前，日本是中国恭顺的学生；韩国、越南相当于中国的家臣；印度、尼泊尔、缅甸和中亚南洋诸国争着向中国进贡；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文莱则连进贡都不见得够格……
明王朝以前我们是世界文明的中心；两百年前依旧是亚洲文明的中心；今天我们的文明水准还能够成为“中心”吗？
今天日本已代替中国成为亚洲的头号强国；韩国则继承了儒家文明的合理内核；越南也在不声不响地缩短和中国的差距，泰国则成为“亚洲四小龙”……
越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依旧让我们充满自豪感，越南的花季少女纷纷偷越边界争嫁广西老农就是一个很生动的例证。十年过去了，越南人不声不响地赶上来了，和中国的巨大差距在加速度缩小，妙龄女郎争嫁广西老农已成为不可思议的往事。我不怎么了解越南到底取得了多大的进步，但它的前任总理潘文凯的离职讲话却给了我相当大的震动：这个远远落在我们后面的小国说不准已达到和我们同样的文明高度？
下面是潘文凯离职讲演中的一段话：
“当前，政府官员的腐败现象与官僚作风日盛，在社会中引起民愤与不平，阻碍着民族的进步，威胁着国家的存亡，作为政府总理和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我对此感到无比愧疚”；“新滋生的各种问题及困难很多”；“各种社会问题远未得到解决”……他坦言“未能及时发现和处理一些重大的严重问题。对此表示歉意，并愿在人民、党和国会面前承担责任”。
这是一个对国家民族勇于负责的政治家！无私无畏，襟怀坦荡,不推卸，不遮掩，不讲大话、空话、套话。他明白成就不讲跑不了，问题不讲遮不掉。人们感受到他内心的“无比愧疚”绝不是虚与委蛇，他的“承担责任”也绝不是虚晃一枪……
潘文凯并非真的乏善可陈，他任总理9年来，一开始就遭遇东南亚金融危机。潘文凯政府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顺利走出危机；越南的GDP以平均每年7%的速度增长，尤其是去年更取得破纪录8.4%的高增长率(6.26《现代快报》)；百姓生活不断得到改善，在任期内取得了众人嘱目的成就，就是新任总理阮晋勇也说，“要想超过潘文凯不是件容易的事”。
…………
当我们剥离那层历史的光环，勇敢地直面真实的自我时，我们痛心地发现我们落伍了。尤为痛心的是：当我们的文明层面出现退潮时；别人却在大幅度提升自己的文明水准。
文明和经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文明在很多时期与经济不同步。我们的经济在改革开放后一直呈现良好的发展势头；但我们的文明却沿着与经济相反的方向停滞或下滑。
文明的进步虽然不一定能带来经济的发展，但如果经济的发展伴随文明的停滞或衰落，这样的经济一定是泡沫经济，是注定没有发展后劲的。
所以文明的进步对于国家民族来说是根本的；其重要性远远大于经济的发展。
当一个国家的经济建设在短期内取得超越文明进步速度的成就时；下一步就应该把提升民族文明放在第一位。
和二十年前相比，中国的经济前进了一大步；但中华文明并没有前进多少，就算说成“倒退”也不是耸人听闻。
一位网民这样评价我们的文明成果：“严格地说，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的文化建设几乎等于空白，以“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传统价值观念所剩无几，这是当代中国人缺乏文化追求和精神寄托的重要原因之一。 文化缺失必然导致精神断层甚至扭曲。社会上层出不穷的腐败和缺乏公德的事例让舆论常常感慨人心不古，这些现象虽然可以解释成是中国在社会转型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消极因素”，但这类“消极因素”恐怕不会随着经济增长和生活宽裕而自动消失。”
中华文明为什么在近代一直走下坡路呢？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在选择“文明参照系”时出了问题。
“文明参照系”就是能与本民族文明产生类比关系的“文明”。
一个自信理性，富有进取精神的民族总是选择那些高出自己文明水准的国家民族作为“文明参照系”。因为比较的对象比自己发达进步，这个民族就会发现自己的不足，产生学习他人赶超先进奋发向上的动力。于是自己的文明水准也因此不断提升。
我们的民族在选择“文明参照系”时恰好相反，总是选择那些不如我们的国家作为参照对象。因为比较对象远比我们贫穷落后，我们就容易自我感觉良好，甚至于自我膨胀。因为自大自满的缘故，我们就不可能看到自身的不足，更不可能认为有学习借鉴其他国家文明成果的必要。沉溺于自我欣赏的人缺少危机意识，没有进取的动力，于是我们也很难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向前跨越一步。当我们选择的“劣等参照系”有一天后来居上迎头超过，我们由自大自满转为“夜郎自大”时，我们不是痛定思痛地反思自省，而是换一个更为落后的对象作为参照系……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瞄准南方的印度作为我们的文明参照系，乞丐、流浪儿、贫民窟、贫富悬殊、寡妇殉夫和宗教冲突就是我们对这个国家的全部印象。当西方文明国家令我们不满和自卑时，一想起印度心理就找到了平衡点，没来由的优越感也因此油然而生，1967年的中印战争进一步巩固了这份优越感。遗憾的是：我们的优越感在近二十年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今天这份优越感差不多已成为过去。当改革开放把我们推向前进时，印度前进的步伐似乎比我们更快，去年的世界经济排名印度已排在中国前面，今年则超前11位！联想到这个国家的民主政体，惠及平民阶层的福利制度，相对公平的分配制度，完善的医疗保险和义务教育，才发现这个国家的文明水准真的已超过中国。
别忘了印度的生存环境比我们恶劣得多，这个国家的人口基数和我们差不多，人口密度则是我们的三倍！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苏联解体，处于经济转型期的俄罗斯遇上了暂时的经济困难，于是我们又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劣等参照系。当时绝大多数的国民都认为我国的经济“软着陆”比苏联的“硬着陆”要成功得多，中国社会也因此避免了俄罗斯式的剧烈震荡，中国人比俄罗斯更富有更幸福。当时的主流媒体动不动就拿俄罗斯“开涮”，有关俄罗斯的每一个不利消息都被我们不厌其烦地“炒来炒去”，借俄罗斯的“暗点”来反衬我们的“亮点”。新世纪来临时，俄罗斯走出了转型阵痛期，经济步入平稳发展阶段，与之配套的社会改革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今天的俄罗斯比我们更富有，社会公平和谐也远远超过我们，在国际上的声音比我们更有份量，文明程度无疑超出我们甚远。我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劣等参照系一眨眼又超过了我们，今天的中国劳工争着去俄罗斯寻找经济机会，对方还把我们列为不受欢迎的人，一不高兴就把我们驱逐出境。
当印度、俄罗斯等劣等参照系超越我们时，我们又开始寻找新的劣等参照系，于是我们瞄准了恐怖活动猖獗的阿富汗、伊拉克，金正日的北朝鲜和南美中非某些赤裸裸的专制国家。值得警惕的是：适合我们的劣等参照系越来越难找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我们的优越感靠走近劣等文明来维持；我们的强大靠和亚、非、拉的某些穷朋友为伍来体现；我们的文明就会停滞和倒退。这就和学生一样，如果他的眼睛总是盯着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且有意识地和成绩好的学生交流切磋，他的成绩就会一天天好起来。如果他习惯于和班上的劣等生对比，和坏学生打成一片，他若是能取得好的成绩一定是活见鬼了！
当我们不得不面对那些超越我们的先进文明时，我们习惯于把眼睛盯着这些文明的“暗点”，而对那些远比我们进步合理的“亮点”视而不见，于是在恍恍惚惚中误认为这些文明还不如我们。既然不如我们，也就没有学习借鉴的必要。这就象站在我们面前的一个美女，如果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上的某颗“黑痣”，这个美人在我们心目中就一点也不美了。
如果我们不转换视角，继续向劣等文明看齐，拒绝向先进文明学习，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坠落成这个星球上最最落后的文明。
中华民族要想真正走上文明进步之路，成为这个星球上最最优秀的民族，我们就得选择那些文明富强的国家作为我们的文明参照系，卧薪尝胆向先进文明看齐！

二00六年十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