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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3
北京打工者的“蜂巢”人生:百平米复式住进38户

2012-11-21 16:00:15 来源: 南方都市报 (深圳)

网易 > 财经频道 > 房产 > http://money.163.com/12/1121/16/8GRK2VS1002534NU.html

(文中大鹏、卓娅和英子均为化名)

北京西三环某高档住宅小区里一套一百多平米的顶层复式住宅,内部被分隔为38个“房间”,基本都招揽了租客。租客中既有苹果手机游戏的程序设计师,也有名人所开酒吧的工作人员……

一楼16间,二楼13间,天台9间。这是北京西三环某高档住宅小区里一套一百多平米的顶层复式住宅,内部被分隔为38个“房间”,基本都招揽了租客。租客中既有苹果手机游戏的程序设计师,也有名人所开酒吧的工作人员,既有新东方的学生,也有发廊的洗头工和房产中介……当地下室不能居住的时候,他们搬到了地面上;当北京的房价堪比纽约和悉尼,他们就从十几平米的小房间挤进了一个个不到三平米的小隔断—这种密如蜂巢的“房间”,在北京市写字楼和高校集中的区域并不鲜见,“蜂巢”里的租客们静悄悄地生存着。每天,他们只在这里躺下去睡觉,站起来上班,他们几乎总是一声不吭。

起初是黑沉沉的夜,当冬日清晨的迷雾逐渐显现在窗外,各式各样顽固的闹铃声,纷乱的脚步声,漱洗的流水声,还有咣咣的关门声,都让大鹏无法在暖了一夜的被窝里继续呆下去。邻居们已陆续下楼,身着笔挺的西装和耀眼的皮鞋,精致的大衣和丝袜,断断续续地围绕在小区门口冒着热气的煎饼摊前面,茶叶蛋前面,驴肉火烧前面……在这些时髦光鲜的男人和女人中间,大鹏的范思哲衬衫和C K西裤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但大鹏每天的幸福感恰恰是在每天早晨穿过小区的时候产生的。这里绿化很好,有阳光的日子,木头搭建的亭子下面常有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休息玩耍。时令已过霜降,金黄的银杏树叶子和明亮的阳光一起闪耀着,北京初冬的景色常常让大鹏有些惊喜。只有晚上走进三平米的屋子,他才萎靡下来,“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个穷人,就好像从天堂走进地狱。”
三平米的小隔断
苹果是怎样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做苹果手机游戏程序设计师的大鹏并不是很确切地知道。在那个模拟人生的苹果游戏里,他最想选的是沙特阿拉伯的王子,可以轻松入住迪拜的帆船酒店,而不是住在高档住宅小区一个翻身就会碰到墙的小隔断里。
这是29岁的大鹏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小的房间,长宽都不足两米,大小不过三平方。一进屋,一米八高的他只有坐在床上,床的一侧与小电脑桌和衣柜紧靠着,他转个身不小心就会碰着邻居的墙。从那个一张报纸大小的窗户望出去,对面的五星级酒店“香格里拉”几个红字彻夜亮着。

如果不是之前创业欠下信用卡债务,或许大鹏能住得好一点。在小隔断安家之前,大鹏还去看过附近月租1000元以下的房间,没想到比这里还差劲。没有阳光,只有几瓦的节能灯整天昏沉沉地亮着,每个小隔间门挨门,几乎像监狱的牢房一样,就是白天进去,大鹏也觉得压抑阴森。现在住的房间,好歹还有个小窗户,有太阳的日子,能有点阳光照进来;每天晚上虽然要排队到11点之后,但总算有热水洗澡,有洗衣机洗衣服,能维持起码的清洁和与体面,这几乎是大鹏最为满意的地方了。这套位于顶楼的复式住宅又加盖了一层,三层共38个房间都编了号,多是那种没有窗户的房间,象征性的窗户都开在走廊上方。因为大鹏看中的这个屋子有一扇能看见外面世界的窗户———比没窗户的贵150块钱。为了这扇窗户,大鹏勉强同意了。

之前他住在公司附近,一套七八十平米的房子被打成五个隔断,住着7个人,大鹏一个人住在主卧里面,1600块,4个月之后,房东把价格抬到了2400块。今年夏天的那场大雨,有住在地下室的人淹死了———根据北京官方公布的“7·21”暴雨遇难者名单,五环内6名死者中,因居住在地下室丧生的就有两人———大鹏不敢再打地下室的主意。于是在网上找到了这个标价800块的小房间。
如果是在十年前,如果运气好,大鹏用这800块钱能在北京租一个20平米左右的大房间,四合院或者地下室还可以更便宜———那时候,据说北京有近百万的“鼠族”生活在地下室。5年前,这个价钱只能租一间10平米左右的单间,或者唐家岭(蚁族聚居区)的一套农民房,随着北京棚户区和平民区的拆迁改造,现在,他只能租到一个三平米的小隔断了。
初冬的气温越来越低,大鹏始终在想,也许还可以找到更好一点的房子。一周前,他在晚上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紫竹桥下居然摆着一张钢丝床。推着三轮车的男人和女人从一堆被子中间抱出一个熟睡的小男孩,大约两三岁的模样。小男孩被放在床上,一张纸壳放在孩子的头上挡风,女人把长长短短的被子和垫子盖在孩子身上。接着,男人和女人搬出一摞水桶和抹布,开始为停下来的出租车擦洗,擦一辆七块钱。

大鹏忍不住上去问,孩子不冷吗?男人和女人笑着说,不冷呀,盖得厚,早上7点就回家了。走上紫竹桥的人行天桥,寒风很快吹透了他的大衣。进入那个几乎睡满人的楼房,在窄窄的床上躺下去,他安慰自己,我至少还有个睡觉的地方。

从地下到地上
天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在小公司做文员的卓娅扛着她的《推拿———成功六式》和《人生宝鉴》找到这里,住进厕所旁的一个小单间。卓娅原本算是“鼠族”的一员,2008年四五月间,地下室的房东就告诉卓娅赶紧找房子,北京的民房局和各街道办都在下发关停地下室的通告。当时北京地下室清理的重点区域丰台区、朝阳区、海淀区已经基本清空,沿南三环一线,西三环到东五环直至北五环,大部分地下室已经关停,当时那至少涉及10万到30万名像卓娅一样的低收入者。
卓娅记得,就是在那一阵,地面上的楼房和普通平房的价钱迅速涨起来,合租和小房间的广告到处都是。卓娅不得不扛着她的那些宝贝书来到地上,住进一个10平米的小单间,她的周围是糟杂的厨师,售货员,服务员,健身教练,群众演员,单位实习生……她从“鼠族”聚居区搬到了“蚁族”聚居区。及到2010年,北京最著名的蚁族聚居区唐家岭开始拆除———北京市启动了包括海淀区唐家岭村、丰台区夏家胡同村等50个卫生环境脏乱、社会治安秩序较乱的重点村(城郊接合部)改造工程。拆迁改造进行得如此之快,现实几乎像魔幻一般上演———你上个月还在吃饭的地方,下个月就只看见一片凌乱的废墟,周围的商铺和房屋写满了“拆”。
卓娅的房价已经由800,850变成了1000,1500……终于,到了2012年的夏天,她在网上找到这个标价800块的小房间。虽然只有两三平米,虽然紧挨着厕所和浴室,水汽和异味让房间永远是潮湿发臭的,但总是便宜的,和房东磨啊磨,终于降到了650元。

那时候大鹏也刚搬来不久,夏季的晚上,只有8点到10点,房东会开一会空调。像大鹏这样的男生还行,光个膀子,穿条大短裤;女孩们穿着睡衣,只有趁无人走动时才能开会房门。为了凉快,有的女孩常去附近的紫竹院公园溜达,到晚上睡觉才回来。

二楼住的人很密,共有13个房间,住在最里面的卓娅不可能享受这难得的福利,她的门前常常是一滩污水和杂乱的脚印。尽管如此,每月的50元空调乘凉费和10元卫生费还是要交的。二楼的卫生间和浴室没有门,马桶漏水,摇摇晃晃,水汽浸过浴室的墙,让她靠墙的床铺都是潮湿的,但床的另一边也是紧抵着墙。卓娅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地摊上买得两包竹炭,一包放在马桶盖上,一包放在自己书本大的小窗户上。二楼的13个房间,加上三楼9个房间的人,卫生间常不够用,两个面包大小的竹炭包能抵得什么潮气和味道?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罢,就是这样,卓娅还时不时看一看,免得竹炭包被人偷了去。

二楼通向露台的过道仅能过一个人,头顶的内裤、文胸、床单、被罩晾得密密麻麻,想过去只有把身体紧贴着墙根溜过去。因为互相谁也不认识,没有谁为邻居收衣服的事,为了保证衣物不被雨水淋湿,不到两米长不足一米宽的小过道反而成为二、三楼争抢的黄金地盘。卓娅原来想得浪漫,在露台上摆个小桌子,放几把小凳子,休息日大家可以在上面喝茶聊天。可露台上的爬山虎叶子从碧绿到发黄,直到变成了红艳艳秋天的颜色,她的小桌子还是从来没有机会取出来,因为至今也没有人和她说过一句话,她也只好一句话不说,进了屋就关灯,一声不吭地躺着,静静听着每一个人刷牙,洗脸,大小便,冲水,洗澡,撸鼻涕,直到厕所里没有什么声音,对面房间的呼噜声穿过形同虚设的墙板飘过来,“熬着,”她说,“慢慢就睡着了。”她的眼圈似乎总是黑的,发黄的脸色,总像走了很远的路很累的样子。
卓娅的洗漱用品都放在公共卫生间里,狭窄的衣柜放在卫生间门口,行李箱搁在衣柜顶上,就是这样安置,书和衣服还是只能堆在门口,卫生间门口本就湿漉漉的,有一天卫生间跑水,她最心疼的德语字典、《人生宝鉴》……竟全部遭水淹了,她只好一直把书放在二楼朝阳的玻璃窗边上慢慢晒干。许多东西她都舍不得丢掉,一周前,她的门前多了两把鲜花,一把白色的百合,一把紫色的勿忘我。百合的花朵在慢慢发黄,却依然是这个屋子里最动人的事物。

离开的那一天
大鹏的同事建议他干脆搬到房山,寻找一个更便宜更安全的住处,北京的地铁线将延伸到那里。房山,距离北京三环大约30多公里。现在地铁还没有通,那意味着大鹏每天早上四五点就得起床,花三四个小时在公交和地铁上,打着瞌睡上班,晚上6点下班后,10点11点左右到家,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在地铁和公交上,被挤得摊在玻璃上成为肉饼———那样的噩梦又回来了。
十年间,北京的地铁从只有两条线已经发展到15条,2011年北京市的暂住人口达到了825.8万人,但是比2010年减少了60万人———北京市统计局公布的这个数字,是北京市有分区县数据以来,暂住人口出现的首次下降。越来越高的居住成本,让有些人永远离开了这座城市。大鹏今年29岁了,他也曾想过回老家沈阳,可是春节在家呆几天就让他发现,他回不去了———他想念北京,想念拥挤的地铁和公交,想念地沟油,想念煎饼,想念有关北京生活的一切———“我心里还有一点点希望。”
大鹏已经五年没谈过恋爱了———他曾经梦想的生活,“只要有个心爱的人,其实只要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不至于吃不上饭,只要生活能有希望就行。早上一起起床,一起洗漱,一起上班,下班一起做饭,吃完饭我刷碗,然后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有一个住处。

前一阵大鹏隔壁住着一个小伙子,有一次屋子敞开着,大鹏看见他的衣柜里根本就没有冬天的衣服,就是空的!所有的衣服,他都是穿在身上的,也没有换的衣服。看见那个人,大鹏不禁伤感起来:“我们都差不多,金钱,地位,人脉……我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青春都没有了。”
一周前,大鹏因为带一个老乡回来暂住,被女房东斥责说费水费电,两个人吵了起来,甚至闹到了派出所。带着一肚子气,大鹏终于下决心自己租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单间,离开这个被隔成38间的“蜂巢”,“哪一天真的起火的话,我怕是跑不出来的。”他找到了立水桥的临时住处,然后准备搬家。

最后离开的那一天,大鹏回那栋大厦取行李,另一个的男孩也走进来。电梯上升的隆隆声里,大鹏看了看,认出这个人是与自己相邻半年的邻居,尽管大鹏鼓足勇气想说点什么,至少有个象征性的告别,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起来,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从来没有。一直到电梯到达顶层,门开的一刹那,大鹏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周六的房间还是安安静静,人们一声不吭,三楼的一个男孩擦身而过,去阳台上扛回被淋湿的被子———北京正在下大雨,明天还要下雪,冬天已经来临,他终于要离开了这个让他做噩梦的地方,正收拾东西,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前,“我来看房子。”
那时候他正在收拾家乐福打折时排队买的生鸡蛋,一盒12个,八块二毛钱,已经快要过期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进背包最上面的夹层里。
“哦……不错,这里有阳光,”他指指那扇窗户,女孩茫然地看着他,那是一扇外部被封死的小小的窗,一扇朝东的望不见星斗的窗,不过是一张报纸大小———大鹏曾无数次趴在那里打量夜色下繁华的城市,还有闪耀着波光的紫竹院湖水———当火灾骤然来临,它甚至不足以让他逃生———此时,窗外一片灰蒙蒙的阴郁,北京三环上的车流一如往昔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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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3 15:04:36
繁华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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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4 04:05:10
daxiaxj24 发表于 2012-11-23 15:04
繁华的背后。
是数不尽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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