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王杨增新遇刺之迷
杨增新,民国时期第一代“新疆王”,曾主政新疆达十七年,历任新疆都督、督理新疆军务、新疆督军、督办新疆军务善后、新疆省主席等职衔。大权在握的杨曾新冥冥中预感自己要死在新疆,只是绝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属下的枪弹之下。《民国刺杀疑案》王羽潇在书中“新疆王”杨增新被刺案这一章节讲述杨曾新传奇人生。
1928年7月7日,星期六。
迪化(今乌鲁木齐)的省立俄文政法专门学校校园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这所新疆“最高学府”里面洋溢着喜庆的热烈气氛。这天正举行第一届毕业生典礼,新疆省政府高层军政官员、特邀嘉宾纷纷前来祝贺,与学校师生们欢聚一堂。
中午时分,校园中猛然传出一阵清脆的枪声,一位60多岁的老人应声倒地,血溅华堂,他正是独霸新疆省政权达17年之久的“新疆王”杨增新。
杨增新在新疆人的心目中,毁誉参半。清末民初是中国政局十分动荡的年代,皇帝、总统更替频繁,各省的巡抚、督军、省长、主席也很难坐稳他们的交椅。就在这个混乱时代,云南人杨增新竟统治新疆长达十多年之久,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不过,他仿佛预料到自己不能活着离开新疆一般,先后把女儿女婿打发回关内。1924年,杨增新给在北京读书的女儿发电报,其中就有“增新年老矣,生入玉门关,死又不知何处。吾当忠于新疆,终于新疆”的话。在出事前不久又把他的三姨太太打发去关内安置起来。
1928年7月3日,杨增新坐卧不安,打发斋桑领事广禄去北京接他的长女,限往返40天,可是7月5日,他又电令不叫去。7日,他被刺身死。
也许杨增新冥冥中预感自己要死在新疆,只是绝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属下的枪弹之下。
在混乱的民国政坛上,没有正义与非正义,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每一次有人站起来,就必然有人倒下去,而每一次站起与倒下,伴随的就是血与生命的代价。突发的刺杨事件,史称“七七政变”,它标志着新疆杨增新时代的终结,也标志着一系列新的血雨腥风的开始。
“新疆王”杨增新
杨增新(1864—1928),字鼎臣、子周,号荩臣,云南蒙自人,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中己丑科第127名进士,被选用甘肃中卫县知县,在甘肃任职近20年。当时该县百姓不堪官府压迫剥削,揭竿起义,发动“河湟事变”。杨增新因镇压有功,被提升为河州知州。任职期间,局势不稳,民生凋敝、田园荒芜。杨增新亲督兵丁一面稳定局势,一面招抚流民恢复生产,又冒着违反朝廷禁令之风险,减免百姓的赋税,使社会逐渐稳定。接着他又捐出他的俸禄,重修了久已废弃的风林书院,增设了龙泉、爱莲书院,延聘名师任教。在该书院学习的生员,参加乡试一次就有九人中举,为甘肃一省之冠。他还开设孝廉堂,选拔优秀的地方子弟加以培训,并亲自授课辅导,使河州地区数年间人才辈出,文化大兴。杨增新也因此声誉大增,地方百姓曾立德政碑、建生祠以颂其德。
清光绪三十三年,杨增新调任新疆陆军学堂总办,次年经新疆布政使向该省巡抚袁大化保荐,陛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升任新疆阿克苏道尹。在新疆任职初期,杨增新便显示出善于谋划、机警过人、敢作敢为的才干。为此,他深得袁大化的赏识和重用。1911年10月武昌起义,掀起辛亥革命的波澜,引发国内政局的剧烈动荡。杨增新看准机会,加紧夺权,迅速崛起。
1912年(民国元年)l月,中华民国成立,孙中山任临时大总统。新疆伊犁伊斯兰民族分裂势力发动叛乱,杀死伊犁将军志锐,宣布独立。杨增新眼看清朝廷覆灭,即以保卫省城,维持治安为由,向新疆巡抚袁大化建议,由他出面招募军队。袁准其求,杨增新急招募骑兵五个营,自任统领。2月,袁世凯代行临时大总统,任命袁大化为新疆都督。袁不受,保荐喀什道尹袁鸿佑出任该职务。觊觎新疆都督之职甚久的杨增新极其不满,于5月7日暗中收买哥老会首领边永福、魏得喜等人,暗杀了袁鸿佑。6月30日,已受抚的革命军蔡乐善带领部下反水,情急之下袁大化保荐杨增新为新疆都督。杨增新上任后举兵镇压蔡乐善成功。此间,革命党人冯特民因在武昌宣传革命,被湖广总督张之洞通缉逃往伊犁,建立新伊军政府。冯特民看中杨增新手握重兵,力荐杨增新为军都督,随即新疆都督府与新伊军政府合建。袁世凯为把杨增新收为羽翼,委他任新疆都督兼布政使,密令他严防革命党人活动。
杨增新在新疆当政期间,没有与列强签订过任何丧权辱国的条约,还“调兵四路还击”,抵抗沙俄匪徒的侵略挑衅。执政初期,新疆内忧外患,社会动荡,外有沙俄帝国主义煽动和支持蒙古活佛哲布尊丹巴“独立”,脱离中国,并派兵侵扰新疆边境、侵占科布多。国民政府多次指令新疆、伊犁、阿尔泰出兵抵抗。内有境内哥老会频繁活动骚乱,革命党人四处活动反抗都督府,哈密铁木耳发动农民起义……面对动乱情势,杨增新深知自己羽翼未丰,实力有限,集中全力先攘外而后治内。他首先倾竭省库经费,出兵支援与科布多相毗连的阿尔泰。沙俄见势叫嚷要出兵干涉。杨增新不惧威胁,遣军驻防托察汗通古。沙俄讹诈不成,又出兵伊犁、阿尔泰,逼杨增新撤军。杨增新岿然不动。次年11月,袁世凯同沙俄驻华使馆签订《中俄声明文件》和《中俄声明另件》,将科布多割让“独立”的外蒙古;12月,帕勒塔与沙俄非法签订《中蒙军队停战协定》,要新疆军队从察汗通古撤回元湖。杨增新断然拒绝,坚守疆土。对内,杨增新采取以柔克刚,各个击败的政策对付各个势力集团。他长袖善舞,用怀柔手段进行收抚,同时大刀重锤,实施武力镇压。他指派都司张廷彩招抚农民起义首领铁木耳,铁木耳受抚率精兵130人赴迪化,杨增新当即封他为定边马队第三营营长。后来杨增新见铁木耳并非真心归顺,遂将铁木耳绞死,其精兵也一同被处死。杨增新对革命党人先各安置一定职务予以起用,后逐一免职。革命党人领袖喀什提督贺家栋,时任省民政司司长,杨增新用重金将他礼送出境,导致革命党人群龙无首,杨增新遂命亲信屠杀革命党人。不到两年,杨增新将革命党人和农民起义都镇压下去。他在日记中写道:“纵一人生而千万人不免于死,是生者死之根;杀一人而千万人得遂其生,是死者生之本。故渠魁首所当诛,而为恶不宜轻纵。”
新疆局势基本稳定后,杨增新集中精力消除异己隐患,限制各王公贵族势力,发展生产,休养生息,他的一些经济政策得到了社会拥戴。
“小国寡民”的政治主张
民国三年6月3日,袁世凯废督裁军,杨增新表示拥护,被委以新疆巡按使加将军衔,督理新疆军务。次年12月12日,袁世凯复辟称帝,杨增新受封一等伯爵。25日,云南组织护国军讨袁,全国响应,杨增新急忙宣布拥护共和制度,表示不参加直、皖、奉三系军阀混战。他在新疆省政府大堂上悬挂的一副对联称:“共和实草昧初开,羞称五霸七雄,纷争莫问中原事;边庭有桃源胜境,扭率南回北维,浑噩长为太古民。”这副对联表明了杨增新的政治主张,他深受黄老哲学思想的影响,热衷于“小国寡民”、“无为而治”,对中央政权采取的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不问时事的老子的政治主张,对新疆人民采用愚民政策,认为民众能种种田,学点手艺就行,不要人们有知识和政治思想。对信奉伊斯兰教的幼年子弟,他规定只要在礼拜寺阿訇那里念念经就行了,不让他们进学堂。他希望新疆人在当时关内军阀混战的局面下,做不问外事的太古人民。同时希望来过新疆的关内人,也像《桃花源记》里边的渔翁那样离开后迷失路津。
杨增新担任新疆最高军政长官时,每天黎明即起,在未办公以前,他要读一炷香至三炷香的书。所读的书,主要是《道德经》,还分发给他的属下和亲友们一本读书心得——《读老子》。每天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批阅公文和了解情况,事必躬亲,连机要室的钥匙也由他自己掌握,重要函电必定亲自书写;他无不良嗜好,不贪图享受,不讲排场。曾在杨增新手下工作过的包尔汉回忆说:“杨增新私人生活相当朴素,他没有任何嗜好,不纳妾,不讲究生活享受,不讲排场,尤其反对馈赠办寿。他事必躬亲,每天用大部分时间批阅公文,了解各地方情况……”
杨增新不相信科学知识,他认为中国过去儒道佛学以及各杂家的书籍尽可以够用,不必向外人多事追求,最多学学制造枪炮、汽车或其他机器就行了。
为独霸新疆,杨增新对中央政府阳奉阴违,实行闭关自守政策,对从内地派来的人除特殊情况外,一概拒绝接纳。民国初年,北京政府曾指派孙道仁到新疆担任戒烟督办,却被杨增新婉言拒绝。随后,北京政府商议将聚集在山西平阳一带的大批游民迁往新疆,杨增新又借口移民开支太多、新疆饮用水不足等,拒不接纳。对于非官方团体或私人去新疆,杨增新同样如临大敌,在星星峡专门设卡稽查,没有经过杨增新本人的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境。甚至由新疆返回内地的人员,也必须申请领取督署或省署的护照,才能离开新疆返回内地。此外,杨增新对新闻舆论也严加防范。省内人士所订内地各种报刊,杨一律扣留,交存省署,由自己一人阅读。
在军事政策上,杨增新认为,兵多事多,不但不能保民,反而病民害民。1921年以后,他进一步大量裁军,如新疆陆军第1师,按编制应辖两个旅,实际人数只有一个团左右。该师师长蒋松林年逾七旬,白发苍苍,已是风烛残年。哈密、喀什、伊犁三地名义上各有驻军一个旅,实际上除伊犁外,其他两地的驻军都不足一个团。同时,军队的待遇低,装备差,缺少训练。杨增新生怕军队串通犯上作乱,有意将新疆驻军的系统打乱,互不交往,各自为政。他还比喻说:“譬如一串钱,洒在地面,如要重新串联在一起,需要一个钱一个钱地拾取,既费时,又费事。”杨增新在晚年曾得意地对人说,我在新疆唱了几十年“空城计”。
在民族政策上,杨增新采取的是羁縻牵制的手段。新疆是个多民族聚集地区,加上漫长的边界线,各类矛盾错综复杂,极易发生动乱。杨增新深知其中矛盾尖锐,以力量牵制的手段因势利导,比较牢固地控制着省内局面,始终没有大的混乱发生。他依靠当地的回族人对付汉族“游官、游民、游勇”的“作乱”。同时,拉拢和收买少数民族中有实力的王公贵族,通过他们安抚各少数民族百姓。对此,杨增新曾深有体会地说:“保护头目人的既得利益,就可以使他们拥护信赖这一省的长官;限制他们过分地压迫老百姓,争夺地方上的权益,就可以使老百姓安心过生活,使地方官不丧失指挥权,而为头目人所役使。”
杨增新对于自己在新疆的统治颇为得意,自称:“变葱岭之荒垠,而为桃源之乐土也。”他还写下《题镇边楼》七绝四首,将自己形容成一个“忧国忧民”的救世主。诗曰:
山关何必望封侯,白发筹边几度秋;
四海无家归未得,看山一醉镇边楼。
居夷已惯不知愁,北维南回一望收;
却怪当年班定远,生还只为一身谋。
丈夫耻为一身谋,饥溺难忘禹被忧;
力障狂澜三万里,莫教海水向西流!
虎斗龙争未肯休,风涛万里一孤舟!
但期四海澄清日,我亦躬耕学买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