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西庆我不想讨好什么人重要的是把真理弄清楚2014年07月13日 21:56
来源:凤凰卫视
原标题:“好为人师”高西庆
高西庆:我不想讨好什么人,我觉得重要的是把真理弄清楚。
解说:资本市场里,他几番大起大落。功成身退后,他只愿教书育人。
高西庆:对年轻人我总是很愿意跟他们多说一点。
解说:《名人面对面》,“好为人师”高西庆。
许戈辉:你为什么参加过很多学校的家长会?
高西庆:我自己的孩子,妹妹的孩子,弟弟的孩子。
许戈辉:你妹妹的孩子你也去参加家长会?为什么啊?
高西庆:因为第一我有兴趣,第二他们觉得因为我是长子,长子如父,所以家里的事都我管。我们家下一代七八个孩子,都是我管,那孩子很不高兴,孩子都怕我。
许戈辉:是吧?
高西庆:对。
许戈辉:他们以后才能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高西庆:是啊,我老跟他说,我说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你只能到我坟前去流几滴眼泪,只能这么说。
许戈辉:对。他们会觉得说祖上积德,自己的亲戚里面能够有这样一个教育界的高人。
高西庆:不敢说教育界的高人,反正我还是比较好为人师吧。
许戈辉:今年61岁的高西庆,有一份非常漂亮的履历。他曾经是改革开放后最早的留学生之一,美国杜克大学的法学博士。上个世纪80年代末,他参与创建中国的股票市场,后来官至证监会副主席。在职业生涯的后期,高西庆又转行投资,退休之前,他是全球最大的主权财富基金之一“中投公司”的老总,掌握着上千亿美元的国有资产。
我曾经多次在一些重要的会议或者论坛上见过高西庆。不过有一次,他的形象非常特别,当时他是会议的主要发言人。可是当他上台的时候,一只胳膊却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那个形象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解说:高西庆酷爱体育,他不光喜欢骑车、登山和难度颇大的单板滑雪,还把这些爱好传给了自己的孩子。高西庆经常和儿子一起在野地里滑雪。不过,对他们父子来说,滑野雪还算不上最具挑战性的运动。
高西庆:我们每年要好几次带他们出去,每次大假期带着。比如我们几家人一块带着六七个孩子穿过整罗布泊,罗布泊是每一滴水,每一滴油,每一口饭都是自己带着。你要是万一没了,只要迷了路,你死在那了,准死无疑,因为那个地方是完全无人区,任何东西没有,我们五天时间里只见到了一个生命,就是一个这么小的一个蜥蜴。
前几年,从博鳌骑自行车骑到三亚。200多公里,中间那两天正刮台风,中间一天风实在太大,树都刮倒了。头一天骑了90公里,第三天骑了100公里。孩子还有八九岁的孩子啊,那走不动了,走不动,稍微歇一会儿,歇一会儿继续走。这个我说你城里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做这样的事呢。然后有好多的,平常你周末了你干什么,上山爬山去,上不动了,上不动了继续上。再上一百台阶给你什么奖励。
许戈辉:这个确实是对这些孩子是有作用的。
高西庆:有很大好处。就是说他碰到了这一类的事,需要能够坚持继续咬着牙再差一口气。觉得哎呀我一定完了完了,不行了,不行再坚持一下,不行再。就是毛主席当年说过一句话,说很多胜利都产生在最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我觉得这对很多孩子是非常重要的。
解说:高西庆觉得,“受苦”是一门必须的家庭教育。
高西庆:3岁看大,7岁看老。这个阶段就是两三岁到七八岁这时候,太重要了。就是至少要让他有乐观的生活态度,有愿意吃苦的精神,这个太重要了。如果他这时候他不愿意吃苦,他干什么事都愿意挑那个更容易的路走的话,再往后面就是真的不大容易。
解说:44年前,17岁的高西庆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参加襄渝铁路建设,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一直绵延至今。
高西庆:我们当年修铁路的时候,我好几次干活,当时太阳晒,扛着几百斤重的石头,几次就摔在那儿就起不来了,休息两分钟起来继续干活,没有什么说的。因为饭也吃不饱,但是你就继续坚持。我们那时候一到过年过节,就得给党献礼。春节三天假,三天连轴转72小时,他们就老说我一天一夜没睡觉,我说我曾经三天三夜不睡觉,在我的历史上最少有个四五次。
解说:和高西庆一起,从西安出发去修铁路的有二万五千名中学生。他后来说,在他们那个年代选择不多,他们只有“好和坏”两种选择。相比于哥哥姐姐们下乡插队,修铁路,显然算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高西庆:所谓中学生,我们其实没上过中学。但是中学我们就是跳忠字舞,挖防空洞,斗争老师什么这些,学毛主席语录。两年,然后就得下乡了,结果下乡就是修铁路,大家都很高兴人人都想去,为什么,觉得至少是一个工作。
解说:每个月工资拿到手,只有13元钱,付出的体力却几乎没有尽头。对高西庆来说,这些都可以接受,最难过的是填不饱的肚皮。
高西庆:大家都干极重的体力活,都吃不饱饭。因为它是定量的每顿,所以那几年大家充分的体会唯一就是一个字“饿”,饿得不得了。
许戈辉:你有没有因为那个脑瓜比较灵光,就会偷懒一点?
高西庆:我因为脑瓜差一点,所以我其实干的活更重,吃的饭更少。为什么,我有相当时间当班副。你知道在部队里是有这个规矩的,每次打饭都是由班副去拿,班副分。我当班副的时候,我要给别人分饭,所有人就盯着你那根勺子。我要给别人一个一个打完了之后,我自己最后拿。所以我的那份饭要明显的少于别人,人家才觉得你公平。
解说:修了3年铁路之后,高西庆调回了西安的工厂,又顺利去了北京,当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后来又成为了改革开放之后最早的硕士研究生之一。即便到那个时候,高西庆还是愿意“自讨苦吃”,帮助学校教工,干一些重体力活。
高西庆:外在的环境早期受罪、受苦,这个非常重要。当然这个苦要受到恰到好处,受了太多的苦呢,就变成一个彻底悲观主义者,这个也是,我也见到很多例子。但是,我说我就特别庆幸,我说我受了很多苦。但是我受的苦呢,都没有长到使我最后对人性产生最终的怀疑。
解说:在北京外贸学院法律专业硕士毕业之后,1982年,高西庆身上揣着17美元,赴美国深造。一年之后,他进入美国杜克大学,攻读法学博士。那个时候,旧金山机场外,一边8车道的宽阔公路让高西庆惊讶万分。律师事务所里,实际用到的国际商法,与他在国内学习的内容也是天壤之别。不仅如此,就连大学里的第一堂课,也给了高西庆巨大的冲击。
高西庆:等我去了杜克大学之后,头一节课,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本书,我说我怎么没书啊。然后老师一上来马上直接就点一个人名字,谁谁谁你给我回答,关于什么什么,就说到一个案例里面的具体情况,说那个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傻眼了。我说哎哟你们怎么知道,我问旁边的人,你怎么有书啊。他说是啊,买的。我说谁告诉你的,他说你没接到通知吗,早都有了所有人。学校里面有那么一个公告牌。你被认为你应该知道的,应该到那去看。然后说,你应该准备什么样的材料,然后去下节课要看多少书。我这时候才慢慢体会到,美国人他这个教育方式是对于个人的能动性,是比我们这个发掘得要深很多倍。
许戈辉:我们以为美国的教育会是很宽松的,大家玩着就已经毕业了。可是在美国是不一样的,对吧?你考可以有很多次机会来考。但是你进去以后,行不行那就看你自己了。
高西庆:他把这个压力内化了,因为一个人对自己总得有一定的压力。当然了它那个社会整个结构它的生活哲学就认为你不能,你外界人不能给人太多压力,包括父母在内。
许戈辉:内化的前提又是给你充分的自由选择。你去学什么专业你可以自由选择,你怎么学你可以自由选择。在你自己有充分自由选择的前提下,但是让你自己给自己加码。
高西庆:这个很重要在哪呢?我把社会管理和家庭管理是等同来看的。在家里我们基本原则就是,你要做什么事,你想好了,你的选择,这些选择在这儿你选择。选择完了,选坏了别抱怨我。我们现在就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ZF官员基本上还是用父母官的心态来管。你何不把这放开说,你选择吧,选择都给你,将来出了错那是你的事,别抱怨我。这样你ZF没有这么多,你用不着这么多官员了。小ZF大社会就这么形成的,ZF官员少了,你不可以提高ZF官员的工资了吗。ZF官员有了体面的工资不是用不着贪污了吗,是不是?
许戈辉:说起来好像很顺理成章。
高西庆:我一直是这个观点,我一直是这个观点。
解说:美国式的教育,给高西庆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出了难题。不过,这也让他渐渐明白,凭借他本来就擅长的吃苦,努力和乐观的精神,在这里,同样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
高西庆:在美国上法学院苦不堪言。我当年我跟教授谈起来,我说我比别人苦,因为我是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语言,对我来说都是生疏的。那教授就笑了说,别跟我说这个,法学院这门语言对所有的美国孩子是一样的。跟你是一样的,都是外语,普通美国人根本看不懂我们写的什么。后来他给我举例子,就我写的论文。他把我那个论文拿出来,挑出几个词,这个词你现在拿着它,到达勒姆,就是那个城市的中心。你在那儿,城市中心每天中午的时候,就会有银行家,这些律师在那来回走。你在十字路口你去问,我给你保证十个人里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你写的是什么,这个词他懂,就算好的。他说这些东西已经是很不一样的东西了,大家都得努力。当时听了我就很受鼓舞,因为我原来怕我比别人差很远。
许戈辉:对,你后来发现大家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高西庆:其实大家差的不那么远,而且等我努力完了,最后等考律师的时候那一天,总共有950个人在一个屋子里考试。
许戈辉:这样的。
高西庆:那个桌子大概有,我估计大概有个两三米长。桌子两头一头坐一个人,那个屋子就整个一看出去那个非常壮观,那桌子摆着。跟我一个桌子那个人很糟糕,差不多2米高,从头到尾考那两天一直在抖。他抖的时候那个桌子全都在抖,你可以想象是什么感觉,一直整个桌子就那么抖。
解说:在当时来自大陆的中国留学生当中,高西庆是第一位取得美国律师资格的人,而且迅速获得了华尔街的工作机会。1988年,他又放弃了这一切,成为了最早的“海归”之一。留学的几年时间,高西庆最大的收获在于开阔了眼界,也学会了用开放的心态看待问题。不过在骨子里,他始终是个中国人,土地和时代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