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怨你负了我,只恨上天给了我幸福却又夺走,如今我还活着,却不想哭闹不想笑。若说要嫁给你是我自己编的笑话,如今便让我来结束它。
贺兰钧
你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你以为现在说娶我还有用吗
太晚了
这几天感觉心情格外沉闷,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屋檐上,我靠在贵妃椅上,懒得去想已经几日未见到贺兰钧了。
想必和阿九正逍遥快活,至于我,我是谁,我付出了多少,也许根本连他的心,都没有进去过。
风夹着雨滴,卷了两三片凋零花瓣抚过窗沿。顺手捻起,冰凉冰凉的。不由心中一紧。一股无名火携着委屈不由分说袭上心头。
我匆匆跳下靠椅,直奔雨中,时值深秋,却无意多穿亦或者打伞。
或许欺负了这身子,难受了,晕倒了,心就能不痛了吧。
我踩着水花,一脚深一脚浅不知跑了多久,从地上溅起的泥浆打在草绿色的一群上显得狼狈不堪,脸上湿湿凉凉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摔在地上
不知这是第几次拌倒了,默不作声地爬起来却惊了一跳,看着眼前那熟悉的悬崖,不由得笑出了声,真可笑啊,连这样漫无目的地跑都要跑回这里么
我走到悬崖边,看着那几条藤,弓下身去想抚一抚,却不料脚下一滑
身上的刺痛弄醒了我,四周黑暗一片,身下冰冷应该是石头,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失足摔下了悬崖,难道我已经死了?可死了怎么会痛呢?
我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没走两步却又疼得跌倒,伏在地上哭笑不得。
“又乱动。。”一个温柔却不失劲道的男声传来,带着沉稳的脚步声,不知是谁。
“先生是?”我怯怯的问道
“在下梁默,半月前小姐挂在藤上奄奄一息,也不知小姐是有心寻死还是无心失足,也就救下小姐到这山洞,所有冒犯,请小姐莫要在意。
“多谢梁公子相救,小女失足摔下悬崖,承蒙公子相救,大难不死,此再生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名叫......”我心下一惊——我叫什么来着?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阿!!我期期艾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下十分惶恐。
梁默又问道:“小姐可曾记得为何会到这悬崖?”
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却是记得那感觉,绝望——到悬崖的时候我是绝望,现在也是绝望,我只觉得像是一团棉花塞住了血管,憋得我喘不过气,一时间竟委屈地哽咽了起来。
梁默却笑了起来:“若姑娘不嫌弃,看你一身绿油油的,叫绿芽可好?”
他用手拍拍我的肩,他的手虽粗糙厚大,但暖暖的,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声音却带了调侃的意味。
却恍然大悟明白了原因,只觉得脸红心跳,耳根发烫——从悬崖上掉下来,这衣冠还能整齐么。颇有点恼羞成怒,向后挪了挪道:“绿就绿,芽什么呀?!”
“与小姐相遇在这悬崖,故为芽,多么诗情画意呢~”他张口答道,似乎全然未曾发现我的气恼,语气依旧不正经。
我懒得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便道:“那你怎么到这来的?”想起现在竟是连个衣服都没得换,语气便又是不善了起来。
“在下,为了逃亡被逼下悬崖侥幸不死,所幸是秋季,在这山洞靠着野果雨水躲了数月了。”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又凉凉的,似乎有些悲伤有些痛苦,还有些怨。
我不由得心里一抽,不知从何而来的有些怜惜他,不愿再提起这伤心事。便话锋一转,没个正经地问道:“那梁公子可有办法出去啊?若没有,那我岂不是要和梁公子在此地相伴终身了吗?”
“是可以出去的,姑娘别担心,先养好伤,在下定想法子送姑娘出去。”
我心中一喜,却又黯然失落,出去了,我又能去哪呢?
梁默看我脸色不好,急忙又说,“我可是很想和美人共处一室的”
我佯怒道:“什么室阿,明明是黑洞,从醒来到现在我都看不见你的人。想来也该天亮了阿”
“现在,”他语气一顿:“是正午。”
“你说什么?!我,我怎么看不见了?”我一下子慌了,手乱挥着想抓住他可惜却什么也抓不到,声音都带着颤抖:“梁默!”
他应声把自己小臂塞进我手里,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到,“别慌,这是因为给你喝了山涧,想来也是有毒。我经常这样,几个时辰就好了。”他话锋一转又道:“这里凉,我生了火,到那边暖和暖和,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吧。”
话音未落便一把将那一身破旧不堪的绿衣姑娘抱了起来缓缓地走。这似乎不是个很大的山洞,但此时的她靠在他的怀里,希望永远也走不到暖和的那边便永远也不用离开那双有力的双臂。
轻抚着她最爱的贵妃椅,似乎还残留着余温,一点也不像未曾道别就离开了整整一月的样子,一切都还在原位。
她不像是那种一声不吭就悄然离开的人,他不明白为何这次那么反常,他不明白,他心底清楚爱上阿九伤了她,但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苏莲衣天不怕地不怕那么坚强,自己有什么好担心,也许她只是想出门转转,然后放下呢。
可是有些人就像空气,在你耳边,在你的呼吸间,在你的周围,她在,你看不见她。她离去,你却慌了
贺兰钧说不出这是什么情感,是爱她么?还是当她是亲人?亦或是感激她在自己众叛亲离时的不离不弃?
贺兰钧坐在贵妃椅上,风穿过窗,抚过纱帐,发出簌簌的声响。
开始的时候,似乎根本未曾发现她不在,然而,第二天,第三天,她还是不在,他有些担心,却笑自己,那种大咧咧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走呢?
第七天,第八天,他实在无法再多说什么,他开始找她。每晚风穿过人面桃花的大堂,门嘎吱嘎吱作响,他都以为是她回来了,在屋内备好满不在意,嘲讽和调侃的表情,走到大堂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笑自己,何必呢
但终于,面子,他那点骄傲,算什么。只要她一句安好就够了
贺兰钧看着她的扇子,喃喃道:“就算恨我,怎么可以连一句安好都不说。口口声声要嫁给我,看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吧。”
直到半月过去,他坐不住了,搂着阿九的时候,看着阿九的笑,脑海里却满满的全是她的聒噪。
他疯了一样找她
他给自己的理由——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至少也要确认她的安全不是么,我贺兰钧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挨家挨户的问,跑到那片薰紫花海,跑到那片荷塘,他甚至下水去找她,他去了裴府,以为他为了对付自己抓了莲衣,却得到他一句:我从来不抓没用的人,她苏莲衣哪里比阿九有价值对付你?”
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把苏莲衣放在心上,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该是苦的吧。
却从来都笑着看我
贺兰钧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心不在焉地想着
他想,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但一定是习惯。
也许你不爱,你无所谓
但习惯是可怕的力量,你的胃爱吃她做的菜,你的步子爱往人面桃花迈,你的眼睛爱看向她的椅,你的手爱等着她给你递来工具,你的嘴爱调侃哄骗她去为你做事。
如今却都是
你的心,你的身体似乎哪里空了,曾经,那么想要逃离她的聒噪,她的逼婚
如今,却空了
正想着,一不注意,贺兰钧撞上了一个女子,她正端详着一支步摇,神情平静,却好像眼神空洞。
他却怔住了,像是一道闪电炸开了寂静和理智
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这女子轻启朱唇,浅浅笑道:“公子可伤着?小女子无心之失请公子切莫怪罪。”
贺兰钧那句:好你个苏莲衣出去混也不给我说一声,你跑哪去了你?
刚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看着眼前的人,朱唇皓齿,臻首蛾眉,点点笑意好像莲花一样,一身草绿色纱裙被风吹起一角,披着裘狐皮的暖肩夹袄,却丝毫不显厚重,反倒像是在这初冬之时的春意一般。
这哪还是原来那个苏莲衣啊,从头到脚透着陌生,毫无风尘女子之气息,只来得大家闺秀,仿佛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
莲衣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好生熟悉,心里抽抽的痛,只觉得好闷,好像把一道重重的伤疤重新撕开一般,越看越发窒息,不由向后趔趄了两步,问道:“小女眼见公子只觉得好生熟悉,不知小女可曾见过公子?”似是想要找出答案一般:“小女月前失..”
“足”字还未出口,便被一只手拉住了,未见来人只听见一句:“小芽,又乱跑,喜欢这步摇,我差人给你做不就好了,你伤还没好全,天又这么冷,该好好待在家里才是”
她笑出了声,自上次爬上悬崖之后,不知这梁默哪来的实力,硬生生是找了个地方住下,宅子不是他的,他却能呼风唤雨。如今更是把她当个瓷花瓶,可好好的大活人哪里那么容易碎掉呢。
心下便又左右掂量了一会,开口道:“小女方才不知轻重唐突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见怪,那话,便只当未曾问过罢。”语毕,便俯身行了一礼,转身欲随梁默一道回府。
“你—”见她转身欲离,贺兰钧慌忙道“你,你生病了?我..我医术很好的,若你...额不,若小姐哪里不适可以到向东三里开外人面桃花,在下可以为小姐简单诊治。”
“人面桃花”
怎么这么熟悉,又暖,却又有些清冷,有些心酸..
“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记在心上,改日有缘再见。”
说完便扭头随着梁默离开了
走了很远,回头一瞥,却看见那男子还痴愣愣地站在那。
“我的身份很危险,绿芽你要小心知道吗?如今这光景切不可以太相信他人了,万一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牵连到你。”梁默淡淡的,却坚定的说道。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暖,有时远远地看着他一身单薄素白衣衫练剑,看着他皱起眉眼调侃,看着他不正经或正经的模样,只觉得或许记不记得起来,都不那么重要了。
“谢谢.”我忽然说道,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我:“怎么了?”风吹起他的头发,一丝两丝触着他的脸,少年俊颜,神情苍凉。我用食指一戳他的胸口:谢你于我恩重如山。来日若你有危险,我绝不独逃。
他又恢复了那幅玩世不恭的神情:行啊
但心里却说,在危险来临之前,就送你离开了。
这几日阳光甚好,冬日的阳光就是灿烂,却不暖,一丝丝金光穿过人面桃花园内的枯枝,探头进木窗,打在她的纱帐上。贺兰钧坐着,百无聊赖地碾着白芷,时至阿九的生辰,他得做点什么送给阿九,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捣鼓着那一堆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一阵清香迎面扑来,他认识这味道,是他特地为阿九做的香囊,还专门绣了字上去,但这话是阿九想出来的——芳兰十八里,久久上心头。
“阿钧,该吃早饭了。”
贺兰钧笑了笑,接过了筷子,看着碗里的饭,竟开始跑神,阿九很勤快,每天都跑出去给自己买,他很奇怪为什么她不做,可他怎么知道身为杀手的她哪里来得那么好的厨艺,她怕贺兰钧的嘴被苏莲衣养叼了,这月来几乎把整条街的都买遍了。
阿九看贺兰钧半天不吃,一幅出神的样子,以为他不喜欢,便急忙道:若是不喜欢,我赶明换一个可好?
“哦”贺兰钧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看着碗里的菜,羊酪、黑儿、黄粱饭....他想起了莲衣,那时候她最喜欢自己捣鼓点好看的食物,变着法儿的哄自己开心,开始她做肉,他说吃太多肉不健康,于是她做菜,他又说太单调,她从来不泄气,后来她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看着人面桃花日进斗金,菜式也越来越像他受宠时吃的菜,鱼干脍、咄嗟脍、浑羊殁忽、金齑玉脍,以及白沙龙、炙、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寒具、昆味、撺双丞、葫芦鸡、黄金鸡、族味、鲵鱼炙、剔缕鸡、羊臂、热洛河、菊香齑、芦服、含凤、石首含肚、清风饭、无心炙.....他从来都是一心享受,却从未看见她的目光。只要自己好了,她什么苦都愿意吃...
贺兰钧越想越内疚,他不知道苏莲衣怎么了,为什么变得那么陌生,似乎都不认识他“不行!”贺兰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什么默是个什么来头,万一是坏人呢,好歹她也是我恩人,再怎么样,起码要给她道谢,查清楚那人的身份,确保那傻瓜好好活着!还像当初那么天真开朗。若因我而心生怨恨,那便是我恩将仇报了”
与此同时的兵部尚书府。
“娄大人,塞外叛将莫凉月前在被捕途中掉下悬崖,想必已经死无全尸,请大人放心”
一个黑衣男人单膝跪地抱手沉声说到。
“阿七,切不可大意,此人若得己用,利器也;若不能,必杀无赦。他虽是中原人,却从小长在塞外,与母亲学得君子之态,智者之识,同父亲学得大将之功勇。全家被奸人所害,众叛亲离,他若未死,定是要报仇的啊....”
“大人放心,小的这就派人去打听,一旦有线索,小人定当斩杀,不留祸患!”
“去吧。”语毕,娄师德挥了挥手,一道黑影闪过,除了帘帐被风刮起波浪,只好似未曾有人来过一般。
阿七在黑暗中隐没了身形飞速地跑着,入夜并不是很久,却寒凉入骨,明月挂在天际,清冷中透着孤独。
突然他一个腾翻停了下来,警觉的看着周围,在他的脚边插着三只飞镖,不知是谁想要他的命。
“谁?!”他低吼道:“还不快出来送死!”
话音未落,前方拐角传出了簌簌声响,阿七没有多想就点地迅速追了上去。
阿七迅速的追着,感觉愈来愈吃力,可眼前人不疾不徐,似乎游刃有余,可他不能放弃追踪的脚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绝不能冒一点让组织暴露的险。
终于那人不再跑而是上了一个房顶,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阿七低喝一声:看招!便冲了上去,招招直逼要害,手中的短匕映着月亮泛着寒光,眼前的人一身黑衣,蒙着面罩,接招一点也不含糊
阿七加快了速度,也是伤了对方几处,却无法到达要害。
阿七渐渐开始体力不支,他想起码也要看到他的脸,于是不惜弃了胸腹的防守转而去挑对方的面罩
说来也是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用匕首刺向阿七的胸部,却似乎并不想让他立即死掉,故意刺偏了些,而他也挑下了对方的面罩
阿七怔住了,他忘记了自己还在打斗之中便停下了动作
他看着眼前的人:“你没有死?!”
便掉下了屋顶,阿七摊在地上,意识迷糊之间看见那屋檐下的牌匾写着“人面桃花”四个镏金大字,便彻底昏了过去。
眼前的屋子古香古色,一看便知是重金打造,却丝毫没有奢靡之气,莲衣站在院子里,手提着食盒,里面装的是给梁默的莲子羹,是她今天才和下人学的,好像第一次做,又好像已经无比熟悉,一来二去竟然做的有如官家精品,她很欣喜地想要赶紧给梁默尝尝,遂来到了他的屋子,里面烛光忽明忽暗,却没有人影。
院里静悄悄的,身后的桃花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假山小溪在月光下闪烁,莲衣笑了笑,走近前去叩了门。
“梁默?”她见没人来开门,便试探地叫了一声
奇怪,怎会子了,能去哪呢?
正出神想着,身后突然发出声响,莲衣惊恐地回头,却看见梁默倒在地上,夜凉如水,莲衣只觉得揪心,扔下食盒就冲向他,她揽着他的腰,只感觉满手粘滑,低眼一看竟都是血。
她慌了:梁默!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去叫人,你,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声音都带着哭腔,也顾不上问他发生了什么
”别走!“梁默抓住了她的手,”有绿芽在就没事了,绿芽陪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等我叫人救你!!“语毕抽身跑向前堂
看着她的背影,梁默差点笑出了声,这都是皮外伤,却就是不想告诉她自己没事,就是想看她替自己担心。
梁默躺在地上出神,如今复仇已经开始走向正轨
莲衣,就快要到让你脱离危险的时候了。
此时的人面桃花气氛如至冰窖,自打上次阿九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跑出去看了之后就如同失了魂,面色如霜。
而从在门口捡了这个男人回来之后更是糟糕,苏兰钧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好先救了他,却发现他已经身中剧毒,自己医术再高明,也是无力回天,可看阿九那样,实在是不敢道出事情,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现在也不知道苏莲衣在哪,她受了什么伤,好了没有
还要一直瞒着阿九实在是太累了
救一个根本就救不回来的人...
贺兰钧越想越烦心
索性把手里的药往边上一撇,走出门去,却刚好和阿九打了照面,她一脸焦急,抓住贺兰钧就问那人怎么样
贺兰钧却什么也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阿九突然揪起他的衣领: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治他?!
贺兰钧连日来压抑的心情终于爆发了
“他中了奇毒无药可解!我治了也改不了他必死的结局。”贺兰钧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没想到阿九不仅不怕,还来了力气
双手直掐住贺兰钧的脖子,“他死,你也ū不得好死!”
贺兰钧听了这话,只觉得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