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主办方的邀请。熊彼特说过,一个经济“科学”家与一般的经济学家的差别在于作经济分析时是否采用了三要素:第一,理论,要有内在逻辑分析;第二,历史,要有历史视野的分析;第三,统计,要有数据,有实证的分析。甘犁教授刚才演讲谈到的股市主要是采用的统计分析方法,这个当然非常重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不是预测真理的唯一标准,有时候如果仅用已有的数据进行经济预测可能会出问题。如果把股市最近这3天继续暴跌的数据加进去,结论可能与甘犁教授刚刚给出的大不一样,前3天抄底股市的现在也被套住了,亏钱家庭的百分比可能会大大上升,有钱买房的比重会大大下降。因此,许多时候在数据统计分析的基础上,我们还需要通过内在逻辑分析进行推断或结合历史经验教训作为补充,才可能得到一个较为可信或合理的结论。
除了需要做什么,更需要明确谁去做、怎么做
上午听了几位学术前辈和领导的发言,他们的绝大部分观点我都赞成,对潜在经济增长区间的判断,特别是潜在经济增长率保持中高速的判断我也赞成。如果制度对头,政策应对恰当,今后5年GDP完全有可能达到7%左右,但现在的经济实在是无法乐观,依然继续在下行。他们在谈到要保持经济中高速增长时,指出了有哪些问题和需要做什么,这些都非常必要。但是,仅仅指出问题和需要做什么,还远远不够。我觉得随之更重要的问题就是,谁去做、怎么做的问题。是让市场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还是让ZF发挥主要作用?是让国有企业发挥主导作用,还是让民营经济发挥基础或主要作用?这方面上面的发言基本没有论及到,也许是受身份所限不能谈,不敢谈。
十八届三中全会定位得非常之好,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但在具体落实时,现实中市场有没有发挥决定性作用?为什么股市会大涨现在又大跌?为什么经济会出现那么大幅度的下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新常态吗?ZF与市场、ZF与社会的治理边界到底在什么地方?如果这些基本原则性的问题不弄清楚,一遇到情况,按照惯性思维,往往就很容易发生偏差,继续按照惯性做事方式发展,中国就仍然是一个发展型的ZF,仍然会一如既往的出现“重ZF轻市场、重国富轻民富、重发展轻服务”的“三重三轻”现象。
一旦基本的制度、改革方向和大政方针决定之后,无论是将ZF与市场、ZF与社会之间的合理治理边界界定清楚与否,随之而来的就是具体的举措和执行,也就是具体的治理的方法。前两天,《人民日报》评论部找我写了一篇文章,文中我提出要增强改革的执行力和发展的驱动力,必须从执行力、法治、民主监督三个维度来推进综合治理,特别是要发现和培养勇于改革创新、敢于担当的开拓良将。也就是如何解决一个好的治理的三要素问题:一是ZF及其官员的执行力的问题。市场不能解决好所有的问题,从而ZF必须起码发挥维护和服务的基准作用,如果连这两个都做不到,那就是典型的不作为;二是基于法治的治理问题,就是对于ZF行为、对于官员、对于经济人的规范问题;三是民主监督的问题,也就是干部问责的问题、社会媒体监督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也不行。
当前中国的经济形势非常不容乐观
无论从内在逻辑的理论分析,还是从数据的统计分析来看,当前中国的经济形势都非常的不乐观。上海财经大学高等研究院中国宏观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课题组刚刚发布了一份《2015年中国宏观经济形势分析与预测年中报告预发布》报告,很多人都拿到了。我们这个课题组由我领导主持,曾任美联储的高级经济学家,现为美国知名大学Vanderbilt University终身教授的黄晓东博士作为首席经济学家领衔,十多位国内和海归教师组成了研究团队,立志打造中国最大的宏观预测模型。一个特点或特色是,我们并不是简单地预测经济增长速度是多少,然后给出政策建议。我们在报告中不会给ZF任何财政或货币方面的政策建议,而是把问题反过来,若ZF想要达到某个预定的增长目标,其至少的政策力度需要多大。比如,如果ZF要达到经济增速7%,需要多大的财政投入,要降准、降息多少。也就是通过结构(structure)模型采用counter-factual 分析法进行量化估算。
目前我们完整的结构模型还没有构建完成,而只能通过基于量化的准结构模型的counter-factual analyses和policy simulations,分别从乐观预测(“一带一路”战略成功实施,我认为“一带”相对容易成功,而“一路”很可能因为地域政治风险问题而很难取得成效)、基准预测(央行刚发布降息、降准的政策,故设三季度无额外政策力度)、悲观预测(美联储量化政策退出,希腊债务危机,假设下半年新兴国家对我国出口需求降低15%)及克强指数校正预测(根据用电量、铁路货运量和中长期贷款构造的克强指数估算)进行模拟,所得结果挺稳健的,再加上在经济下行中伴随着通货紧缩的可能性大为增加,下半年的经济走势的确非常不乐观。今年中国经济增长率要达到7%难度会很大。即便采用大力度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其效应都是短期的,治标不治本。更严重的是,在根本制度上,还远远没有合理地界定ZF与市场、ZF与社会之间的治理边界,还没有处理好发展的逻辑和治理的逻辑之间的关系,没有产生非常有利于创新的因素。我认为,在经济增长方面要避免上午刘树成教授所指出的“一路下行、一路走平”而达到“一路走好”的愿景非常难。
下面谈谈具体的经济走势及主要问题。首要的是通缩风险显现。尽管CPI目前还没有出现负值,但这并不表明经济没有通缩风险。从经济增长的需求面来看,消费、投资和进出口的价格指数均处于下降趋势,并且投资价格和进出口价格已出现负增长。我们使用了GDP平减指数非累计同比变化情况,大家可以看出我们的经济形势非常不乐观,是过去20年来表现最差的。
上午刘树成老师也说过,历史上曾经也发生过几次,在1990-1991年、2009年世界经济金融危机时,我们的经济达到低谷。但现在问题是,在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基本面不错、国内政治经济形势那么稳定的时候,却出现如此大幅度的下滑,包括股市最近这些天的暴跌,让人感到非常不正常,不乐观。我可以肯定地说,如果股市再暴跌下去,一定会影响到国内需求,一定会让实体经济受到很大损害。现在股市形势发展变化得比我们在报告中的预测还快。股市经过这一波暴跌下降,我认为肯定会对实体经济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即使前段时间股市暴涨,由于我们的股市就是一个“政策市”,想通过政策股市来拉动经济是开错了药方,动错了手术,资金基本没有进入实体经济,对实体经济的作用几乎为零,现在暴跌其作用一定是从零到负了。因此,在这场股市危机中,ZF还是要救市的,但不是救股指,不是救蓝筹,不是救红筹,而是救信心,比如通过回购。但长期还是要让市场发挥作用,而不是ZF政策发挥作用。
其次,工业生产需求持续低迷,企业利润转负,亏损数增加;投资需求收缩,民间投资增速下滑的速度快于总投资增速下滑速度。尽管ZF非常想“保7”、非常想通过包括财政和货币政策来刺激经济,但出现了“三难”:财政的钱发下去但用不出去、银行的钱贷不出去、民企需要审批的手续批不出去。无论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人民币服务,ZF官员现在都没有太大的动力去做事,或者怕犯错或没有好处,不作为的现象非常严重,即ZF部门的执行力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如在市场发挥决定性的作用的情况下,这“三难”到不是问题,但在当前ZF主导管理模式下却是大问题。
再次,出口增速大幅放缓,源于成本上升、外需收缩和外部竞争激烈,进口数量和价格均大幅下滑,源于内需不足和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下跌,贸易顺差被动增加。社会融资结构发生变化,股票融资增长较快,居民储蓄减少近5万亿。在利率下行的形势下,货币并没有流入实体经济,而是流入金融市场。早前这5万亿基本进入了股市,还有许多金融机构的资金也大多进入股市,股市波动有进一步加大的趋势,股市泡沫一旦破灭,股市暴跌,散户财富必然大幅缩水,从而进一步拖累消费增长及金融市场和社会的稳定。
此外,用电量,贷款发放量与铁路货运量这三大关键指标分别涉及电网、银行和铁路的具体业绩,易于核实,受地方ZF干涉造成虚报的可能性较小。根据克强综合增长指数预测,发现校正的一季度真实GDP增速显著低于官方统计数据,约为6.5%。金融系统风险主要在银行,据保守估计表外业务余额转入表内可能造成的坏账损失在1400亿至2800亿之间,银行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的利润将被侵蚀掉。地方债置换也暗含长期金融风险。短期来看,债务问题解决了,但长期进行债务置换会有很大的问题。比如,长期利率将被大幅提高,将对我国产业升级转型产生巨大阻力。此外,更大的问题还有ZF不作为的问题。
不同情境下的反事实分析告诉我们什么
我们来看主要指标。原来我们假定第三季度,降准50个基点,降息25个基点,现在ZF已经做了。在此基础上,乐观估计,假设“一带一路”政策成功,2015下半年对于二级产业规模增长的预期上调 2%。悲观估计,假设美联储量化政策退出,2015年下半年新兴国家对我国的出口需求降低15%。我们在这样的上限和下限下估计,得到了一系列数据。
第四季度GDP最乐观的估计是7%,基准预测是6.7%,悲观预测是6.4%;第三季度基准预测是6.6%,悲观预测是6.3%。由此可见,假定用尽所有政策,所有的事都做到,GDP最乐观可达7%,如果用克强指数来矫正,会减少0.4—0.5%的增长率,也就是说保7%和到达7%更为不乐观,这是我们通过模型用各种方法反复调试得到的结果。如果ZF一定要达到7%的目标,就是乐观预测6.8%、基准预测6.7%、悲观预测6.5%,实际分别是6.5%、6.3%、6.2%。
根据counter-factual 分析法,ZF短期要做的是:三季度初就必须在基准政策(央行已于6/27宣布)之上再加大力度需降准50个基点或降息两次各25个基点才能达到预定增长目标,这是最乐观情况下要做的。如果是达到基准预测,就须下调准备金率50个基点同时降息两次。除了以上货币政策,财政政策需同比增加10%,10%意味着ZF还要再投入16.7万亿。2009年,中央ZF推出4万亿,加上地方ZF配套18万亿,22万亿的投入使中国经济最近几年还在消化,因此一旦这样做,将会对经济结构调整带来很大问题,更大的困难。我们经济不乐观这一基本的逻辑结论就是按数据统计说话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