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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2

http://econ.shufe.edu.cn/se/content/5339

时  间:2015年11月8日下午2:30-3:45
地  点:浙江财经大学学术中心一楼第二报告厅
主持人:李井奎副教授(浙江财经大学经济与国际贸易学院)

主持人: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事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今天我们非常有幸地邀请到第十六届孙冶方经济学科学奖著作奖的获得者田国强教授,就他的这部获奖著作与我们进行交流。首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为田国强教授获得这一中国经济学界的最高奖项表示祝贺!
    田国强教授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从华中科技大学取得数学硕士学位后赴美留学,1987年获得了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经济学博士,师从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机制设计理论之父”赫维茨教授,之后在美国德州农工大学任教,并在较短的时间内即取得该校经济系终身正教授,还担任过1991年至1992年的中国留美经济学会会长。田国强教授在机制设计理论、一般均衡理论和数理经济学方面卓有建树,在1990年至2000年全球著名经济学家论文发表和引用排行榜中,田国强教授分列华人经济学家第四位和第六位,被华尔街电讯评为中国大陆最具影响力的十大经济学之一。
    2004年,田国强教授回国担任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院长、高等研究院院长,在上海财经大学创导“经济学创新平台”试点,在经济学的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和培养体制改革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这一项目随后也作为在“211工程”和“985工程”之外依托高校优势学科打造世界一流学科的首创,成为了首批国家优势学科创新平台项目,推广到全国数十所高校。而他发起组织的“教育部全国高校高级经济学师资培训班”项目,更是推动了全国各地区高校经济学师资质量的提升,我们浙江财经大学也是受益者之一。我本人,也曾受益于这一项目。学期结束,我写信把自己的考试成绩向田老师汇报,田老师写来了一封长信,其中的两句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那就是:国家需要人才,我辈责无旁贷!今天,在这里,我再次代全国受益于这个师资培训项目的高校老师和同学们向田老师表达深深的谢意!
    今天我们对田国强教授的访谈分成三个部分,分别是田老师个人的演讲、主持人提问和现场提问。
    下面是第一个环节,我们首先请田老师自己来为我们介绍他的获奖作品《中国改革:历史、逻辑与未来——振兴中华改革论》一书的主要研究成果。时间是二十分钟。

第一个环节:田国强演讲
    详见《田国强:第16届孙冶方经济科学奖高端学术访谈发言》。

第二个环节:主持人提问

主持人:感谢田老师的精彩演讲!阅读田老师的这部书,我常能感受到其中力透纸背的忧患意识。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宋代的范仲淹和他的《岳阳楼记》。范仲淹也是一位改革家,他倡导的庆历新政虽然失败了,但是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精神却成为我们中国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田老师这本书同样体现了这样一种心忧天下苍生的精神,处处体现着中国传统士人的家国情怀。我想请问田老师,对于当前的中国改革,你最大的忧患又是什么呢?

    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时代确实比较特别,经历过文革,下过乡,在社会最底层待过,加上知识分子的道统、父辈家庭的熏陶、师长的教诲、个人成长的际遇,确实对社会有种 “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总觉得自己有一种社会道义,使得自己一直非常关心国家前途和民族命运。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改革停滞不前乃至倒退。实话实说,改革开放以来我还没有这么担心过。中国改革发展成就巨大,但问题也突出,如贫富差距过大、机会不公等问题使得弱势群体认为是改革造成的,而利益集团喜欢当前的状况又不愿意改革,包括由于部门利益的牵扯,出现了中央拼命踩油门、中间挂空档、下面踩刹车的情形,使之两方面的人都不愿意继续改革,使得改革有停歇不前乃至往回走的趋向。
    但是,改革已经没有退路,如不尽快进行实质性的、制度性的、深层次的市场化改革,中国经济持续快速下滑的劣势很难止住,随着经济下行压力增大,将会出现大批民营企业倒闭潮和银行坏账,到时会越来越麻烦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前中国经济下行有一定周期性的原因,更有自身经济结构的问题。除了这两个原因,中国更面临发展驱动和经济体制双转型滞后的问题。
    过去那种要素驱动红利衰减、政府主导动力枯竭及国企产能过剩挤压民营经济的追赶式经济发展方式已经明显不再具有可持续性,再加上政府施政过程中出现的严重不作为的问题以及对于“新常态”的理解偏差,这五重原因的叠加导致了当前中国经济增长持续大幅下滑。所有这五重原因的背后都是市场化改革不够深入,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之间的治理边界不够合理,市场经济制度不够完善造成的。
    市场化改革千头万绪,针对前面所提到的问题及现实中存在的种种认识上的误区,下一步在一些重要关键领域的改革方向至少有三——民营经济主体化、金融市场自由化、土地要素市场化。这三点其实也都是跟政府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究竟应该分别发挥怎样的作用这条主线有关的。这方面的详细讨论,参见我和合作者发表于最新一期《中共中央党校学报》的《新阶段中国经济的发展驱动转型与制度治理建设》。

主持人:您在书中提到,中国改革要“明道、树势、优术、抓时”,这其中的“道”、“势”、“术”和“时”指的具体都是什么呢?

    中国国学智慧博大精深。这也是我们从中国国学智慧中汲取灵感和养分,而形成的一个研究中国改革的“四位一体”的分析框架来判断改革的得失和是否成功。具体而言:
    道,在中国哲学中含义非常丰富而复杂,是指宇宙万物发生、存在、发展、运动的规律及人类社会的准则和标准,从而可引申为做人、做事最基本的准则、规律、原则、标准等。明道非常重要,因为明道决定眼光,眼光决定理念,理念决定目标,从而决定方向、战略、愿景、使命、格局和未来。如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那么后面做得再多也没有用。
    势,“善战者,求之于势”。改革,从某种意义上跟排兵布阵打仗和治病有共同之处,能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和身体的“固本培元”,这就跟你的势有很大的关联。改革,如果没有一定的权威作保障,做到“扶正压邪”,很可能是推不下去的,因为既不能形成凝聚力,既得利益集团也会从各个方面来阻挠改革的推进。
    术,老子有一句话“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方法决定策略,策略决定举措,举措决定细节,而细节决定成败。原本可以成功的事情,即使在微小的细节上考虑不周,也有可能导致原则性、方向性的东西被否定掉而失败。
    时,为了做成事情,把握时机非常重要,很多机遇、机会是稍纵即逝的。所谓“道有时,事有势”,如果错过了改革的最佳时机(如前面提到的房产税和遗产税的改革),很可能就会造成为时已晚、回天乏术的最糟结果。
    用邓小平的改革来举例吧。邓小平创导的改革为什么会成功呢?
    首先是“明了道”,他做了正确的事,顺应了历史潮流,符合民心民意进行了市场导向的经济体制变革而不是维护计划经济体制的改革,符合国家发展的内在逻辑和客观现实。
    其次是“取了势”,他在政府、军队里建立了无法撼动的威望,为改革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凝聚了改革的力量,让反对改革的人知难而退,起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和扶正压邪的作用。
    第三是“优了术”,细节决定成败,他充分认识到个体逐利和计划经济在信息及激励方面的弊端,提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发展是硬道理”等一系列辩证命题,极大地调动老百姓发家致富的积极性,让绝大多数人从改革中获利。
    第四是“抓了时”,他抓住了“文革”之后人心思变的共识和谷底反弹的时机,抓住了利用和平时期发展自己的时机,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方式方法做正确的事情,推出了一系列变革举措。

主持人:中国似乎有着改革的传统,自从商鞅变法开始,改革几乎是每个朝代都会遇到的问题。田老师这本书也多处谈到中国改革的历史。在阅读田老师的这本书时,我的感觉,田老师似乎在对着一位同样心忧天下的主政者在讲话。这同样不禁让人联想起中国古代的变法,您在书中说,中国历史上的变法除了邓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其他都是失败的,那么,您认为,他们失败的原因是什么?而中国下一步的改革要走向成功,最关键的保证又是什么呢?

    确实,包括我们这本书的写作方式都有特别设计,如总论写得很长,就是怕领导和一般的读者没有时间看整本书,就在总论中将书中整个基本内容和论点作了较为详细介绍。与我1993年主编出版的《市场经济学普及丛书》一样,我们这本书也是在中国改革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历史当口推出的。我前面也说了,明道非常重要,如果说上世纪90年代初是要明市场化改革之道,到了今天就是要明全面深化改革之道,长治久安之道。中国的改革往往是自上而下的,当然也有自下而上的探索,但是如果没有中央领导集体的背书,很多改革是推广不开来,深入不下去的。所以,我们是希望主政者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虽然是一家之言,但是兼听则明嘛。我常讲,一个零比一个负好,面对反对改革的种种杂音,我们必须旗帜鲜明、理直气壮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到历史上的改革失败。可以说,所有的改革和变革都是有社会进步意义的,或者说是“明了道”的,否则不叫改革、变革,而叫动乱。那么,为什么除了邓小平主导的改革开放,中国历史上影响比较大的改革和变革大都以失败告终,或者改革者没有好下场呢?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或无法做到前面说的“道势术时”四位一体。比如,商鞅变法所创立的一套行政管理机制体制沿用两千多年,至今在中国的行政体制里面还有很深的烙印和痕迹,具有很大的社会进步意义。但是,商鞅没有树立起势,其改革得罪了旧贵族阶层。秦孝公去世后,旧贵族挑拨继位的秦惠王以谋反罪逮捕商鞅,商鞅被秦国发兵讨杀于郑国,死后还受车裂之刑。
至于中国下一步的改革要走向成功的最关键的保证,我认为有两条。
    一是要充分正视改革的艰巨性和困难性。改革本身异常残酷。改革有巨大外部性,会影响到所有的人而招致各种反对声音。而许多反对改革的很可能就是原先作出过贡献,甚至重大贡献的好人和能人,这些人具有很大的话语权。但是,或由于理念的不同,或满足于现状,认为没有改革的必要,或由于切身利益受损,或由于相对地位、名声下降,或由于自己的东西被改掉反正无法高兴,也可能是改革的方式方法本身有问题,而对改革产生强烈抵触和反对,无法形成上下一致的改革共识、动力和勇气。
    二是注重成功改革的方法论。针对中国下一步的改革要如何走向成功,我们认为应该在“明道、树势、优术、抓时”的基础上,从以下六个方面来着手建立成功改革的方法论:
    一是要创造鼓励对改革进行理论探讨的氛围条件,凝聚改革的学理共识,增加改革的前瞻性和战略性。我这里还想特别强调一下基本理论的重要性。其实我们做任何事都是相对比较而言的,因此必须有一个基准点或参照系作为比较,否则无从着手。中国下一步推进深层次市场化变革,也还是要从经济学的基准点和参照系说起,违反经济学常识,改革只有失败。
    二是发挥中央权威的引领和主导作用,对改革的大方向、大方略、大方针进行顶层设计和顶层推动,并通过中央决议、政策或法规确定下来。在当前改革阻力巨大情况下,有必要将集权作为手段用来推动改革,以此打破旧均衡,建立长治久安的根本性制度,但不是为了维护现有利益格局,更不能将集权当作长久国家治理制度安排来推崇。
    三是满足改革的参与性约束条件和激励相容约束条件,让大众从改革中获利,形成上下一致的改革共识、势能和动力。
    四是综合运用“情、理、利”三个制度安排,解决全面深化改革的政策目标落地和具体实施问题。
    五是找准改革的切入点和突破口,并发挥其外部性和延展性,实现全面深化改革的新突破。
    六是在“效率、公平、改革、发展、稳定、创新”这样一个六位一体的互动框架中来为现代化建设搭建支点。

主持人:您在本书中不断地提到,要合理界定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的治理边界,除了应该划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之外,您为什么还特别提到要划定政府和社会的边界呢?

    确实,早在2008年我就曾在一篇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的文章《从拨乱反正、市场经济到和谐社会构建》中给出一个副标题——“效率、公平与和谐发展的关键是合理界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不过,随后几年思考发现,只是界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还远远不够,中国政府与社会之间的治理边界界定上也做得不够到位,这也是众多深层次问题和矛盾的根源所在。
    当今社会很多人既没有对法律的敬畏,也没有对伦理的遵循,社会的人文关怀没有建立起来。所以,我们看到毒馒头、地沟油、瘦肉精、有色馒头等所表征出来的诚信缺失、道德滑坡、人情冷漠、社会浮躁、缺乏包容心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导致市场活动的显性和隐性交易成本都非常大。并且,在全球化、现代化的语境下,文化作为一种软实力在中国还没有很好地树立起来,在国际上还是缺少人文价值观的话语权。
    出现这些问题,其主要原因就是既往改革只注重单一的经济改革,而忽视了社会这一维度在政府与市场良好运行中的极度重要性。并且,面对转型过程中信息极度分散、复杂的社会矛盾和日益繁重的社会管理、服务任务,紧紧依靠政府的力量显然已经远远不够,反而可能会起反效果,将矛盾的焦点引向政府自身,所以必须同时界定好政府与社会的治理边界。
    只有三者联动和互补,进行“三位一体”的整体设计和综合治理,方能真正推动中国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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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2 17:17:51
主持人: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布坎南认为,政府有其自身的利益诉求。限制政府权力的改革,政府会自己推行吗?您为我们指出了改革的方向,我想问的是,这种改革背后的驱动力在哪里呢?
田国强:先回答你的第一问题,也就是政府会推行限制自己权力的改革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其实,界定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实际上涉及到两个层次的问题:
    第一个层次是治理边界的界定。我们首先要知道政府与市场及社会之间的合理边界在哪里。市场有效和社会规范的必要条件是需要一个有限而定位恰当的有效政府,这样政府的合理定位至关重要。其原则就是,市场能做的让市场去做,市场不能做或做不好的政府才去做。归纳起来,政府的基本作用就是两条、四个字:维护、服务。
    第二层次是主次之分。谁是关键?答案是制度。我们一旦知道它们之间的边界后,还需要理清。那么,谁去理清呢?由于政府是主体,市场是客体,社会也是客体,从而当然也就是要靠作为主体的政府去做,去理清。但政府、市场和社会,三者却正好对应一个经济体的治理、激励和社会规范三个基本安排。那么,谁能规范主体,也就是政府的定位呢?法治。这样,法规治理是最关键、最根本的,它奠定了最基本的制度环境,具有极强的正负外部性,决定了政府定位是否适度,从而决定了市场激励机制的效果和社会规范形成的好坏。人们可能会问,政府及其部门愿意去限制自己的权力吗?一般来说,政府当然不愿意去限制自己的权力。
    从世界发展史来看,民主政府也可能会滥用、错用权力。如果没有强有力外在的法律监管、舆论监督,没有制度作为保障,失去制衡,民选政府也一样地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走向腐败和专制(如南美一些国家),甚至是反人类(如法西斯的希特勒政府)。邓小平深刻地认识到了制度和体制的重要性,他指出:“我们过去发生的各种错误,固然与某些领导人的思想、作风有关,但是组织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问题更重要。这些方面的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这种制度问题,关系到党和国家是否改变颜色,必须引起全党的高度重视。”这就凸显了法治(the rule of law)的重要性。
    那么,法治靠什么保证呢?靠民主!要建立好的法治体系,就需要民主作为保障,制定合理有效的法律和规定,需要充分尊重民意。尽管民主不是经济发展的必要或充分条件,但民主一般能保证法律的公平和合理。民主要靠什么来保证呢?靠分权,分权保障了一定的民主。具体来说,包括政府部门之间分权,上下级政府之间的分权,政府和民间的分权,以及民间内部、不同群体、不同人之间的分权,即不让财富和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或利益集团手上。分权对保证民主非常关键。为什么要分权呢?是由于信息不对称和个体逐利。由于经济社会活动方面的信息是不对称的,因而往往需要采用分散化决策的方式,再加上个体的自利性,为了调动人们的积极性,需要给予人们尽可能多的自由选择权。
    这样,民主只有与法治和分权相结合,实行宪法政治,励行宪政民主,才有可能跳出历史周期律支配。只有励行法治和分权,重视大众对政府的监督,用制度来约束政府及其领导人,切实确立宪法政治,才能彻底解决长期执政和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制度和体制问题。当今世界上最长寿的政治体制是英国在1688年-1689年“光荣革命”后确立的君主立宪制,迄今已运转三百二十多年,没有发生过什么内战,实现了长期和平发展。美国宪政立国基本也是如此,在短短不到二百四十年时间里,一跃超过其他所有国家,拥有世界上各种最先进的高科技,聚集了世界上各领域最优秀的人才,几乎每个行业都占据着世界战略制高点,是世界最大经济体,只发生过一次内战。
    因此,法治、最基本的治理制度是关键,是决定性的,只有从规范、制约和监督政府权力的制度、法治和公民社会这三个维度的综合治理着手,合理界定好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治理边界,才能同时解决好效率和社会公平正义的问题,才能从根源上根除腐败和行贿受贿现象,建立起健康的政府、市场、社会、企业及个人关系。这样,它们之间应当是良性互动的关系,惟其如此,政府方才可以不断通过法律法规的制定及执行,强化市场方的效率、效能。
    现在回答你的改革背后的驱动力在哪里的问题。首先,不继续改革,不可能解决当然成就问题两头冒尖的问题,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倒逼着中国的改革往前走。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大的改革和变革,基本上都是被倒逼,推到了一个死角,不改不行,才想到去改。但如果一再延误改革的时机,这往往要付出巨大的成本和代价,甚至是回天乏术,会造成政权不断更迭,我们需要避免这种可能性。中国历史上,每次政权的更迭都对中华民族造成了巨大损失和人口大幅度的减少。中国由于战争曾经发生过十次人口大规模的毁灭,非常惨烈,百分之八九十的人口都被毁灭掉了,我们一定避免的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因此我们的领导人必须要有前瞻性和忧患意识,不失时机,下定决心,再下定决心继续推动改革,深化改革。

主持人:您是非常强调对外开放对于社会经济发展的驱动作用的,认为对外开放和对内改革,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双轮驱动。十月五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简称TPP,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的部长会议上基本达成了协议。中国未能加入该协定,有人认为这是中国经济的滑铁卢,您如何评价它可能为我国的进一步改革带来的影响?

田国强:开放的好处至少有二:一是提供目标参照系,让我们知道自己的差距所在,从而有赶超的目标、动力和信息(知识),对未来往何处去有更清晰的认知;二是倒逼改革,逼着我们思考如何以改革更好地融入国际,中国与世界的接轨不能靠自说自话,必须打破自身旧的不合理的制度藩篱。中国加入WTO这十多年来的巨大红利,用事实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也证明了很多人对农业和民族工业的许多担心是多余的。
    中国这次未能加入TPP协定,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它也敲响了一个警钟。如果你不按照游戏规则出牌,那么惹不起、躲得起,人家就绕开你另起炉灶,重新搞一套更高标准的国际贸易规则体系。中国是现有国际贸易体系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如果被新的体系抛除在外,无疑会受到一定的冲击。所以,我们一定要有忧患意识。
    当然,这从一定程度上也会对中国进一步的对外开放形成一种倒逼机制。实际上,上海自贸区等几个自贸区的实验尝试,就已经也有应对这个变局的初衷在里面。但是,不真正参与进去,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摩擦、规则博弈,单纯靠自己来摸索,可能成效会很慢,乃至事倍功半。所以,要学会游泳,还是要下水游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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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2 17:18:54
主持人:在1978年,我们曾经有过一场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解放了思想,明确了方向。我的朋友王宁教授与科斯先生合作写了一本书《变革中国》,他们特别指出思想市场的作用,认为近年来我们国家缺乏思想市场的建设,可能会成为进一步发展和改革的桎梏。在改革这方面,你会如何评价思想市场所可能会发挥的作用?

    非常赞成思想市场的巨大作用。推动改革需要发声,从而需要大量具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有历史责任感,有知识分子道统的学者。笔者常讲一个零比一个负要好,就是要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勇于发声、敢言,否则或由于利益或由于理念而全是一面倒的反对改革的声音,那么改革只能停滞,甚至是倒退。中国1978年的改革开放就是从解放思想开始的,可以说没有思想上的突破藩篱就不可能有中国今天如此巨大的发展成就。如同吴敬琏老师在我们这本书的序言中所说的:“改革,从来都是在不同理念、思想、方案之间的碰撞、砥砺和互补中前行的。”“对于改革的理论和实际问题进行自由而切实的讨论,或者如R•科斯所说‘思想市场’的建立,是改革向前推进的必要前提。”思想很重要,它往往决定了方向感和洞察力,而学术也很重要,它往往决定了严谨性和科学性。我常说,上世纪80年代是有思想没学术,现在是有学术没思想,为什么不能做到有学术的思想和有思想的学术的辩证统一呢?现在思想界和学术界的很多争论,根源就在这。
    由于中国现在面临的是成就巨大而问题也突出的“两头冒尖”局面,人们在中国的改革和走向及国家发展方向上众说纷纭,误区很多。这些误区使得中国进一步的改革充满着对立和冲突,具有很大的风险和变数,中国改革大业面临着极其复杂的局面,政治干扰经济,借改革中出现的问题,怀疑甚至是否定改革开放的正确大方向,将经济问题上纲上线到阶级斗争、政治层面和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这就使得很多人不敢讲、不想讲、不愿讲实话了,从而使之无法达成改革共识,深层次的改革也就更谈不上了。
    因此,中国需要一批人始终敢于为坚持市场导向的改革而谏言的学者。当然,这里的坚持不是一种盲目的坚持,而应是建立在对于理论内在逻辑、客观基本规律的敬畏和把握之上的。这样,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我们中国经济学家至少有两点是必须坚守的。
    一是独立性。也就是陈寅恪所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治学境界及学术观点的公立性。经济学家作为公共知识分子,应具备的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独立性。在涉及改革议程和公共议题方面,我们应该超越个人的特殊情境,排除个人私利的干扰,追求和持守一种具有普适性的目标、价值和立场。具体到中国的改革情境,这种目标、价值和立场应该指向市场化、民主化、法治化的路向,从而形成以市场经济、民主政治、法治社会为制度框架的现代强国。
    二是责任心。由于任何一个经济学理论都有其边界条件,需要充分注意其结论成立的前提条件,不能夸大其作用,一旦盲目运用,可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所以,我们经济学家要有社会责任感,建言时一定要严谨再严谨,严肃再严肃,不要当媒体经济学家,追求媒体的光环,不要走极端,语不惊人死不休,哗众取宠。

主持人:您回国做院长也已经十余年了,对于中国教育改革,尤其是经济学教育改革,有哪些心得和洞识可以再和我们分享一下的吗?

    我是2004年7月12日,作为上海财经大学首位体制内实聘海外院长走马上任经济学院院长的。当初做出这样的深度参与中国大学教育的改革发展的决定,初衷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实实在在做些事情。国家间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资源的竞争、制度的竞争和话语权的竞争,其中最根本的也是人才的竞争。中国经济的制度转型和从要素驱动向效率驱动、创新驱动的动力转变,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人,靠人才。如果说有一些什么心得的话,我觉得改革是隔行不隔山,邓小平的经济改革科学理论的基本原理也可以用到教育改革上来,并且也需要重视教育改革的艰巨性,用好成功改革的方法论。同时,感觉到必须要有一个好的校领导,校领导的眼光、魄力及担当非常重要,否则学院的改革根本无法做下去。因为改革中存在很多约束条件,没有很好的办学理念,没有办事魄力,学校不可能有大发展。具体到改革,就需要注意到以下几点:
    一是要坚持在稳定中促发展,在发展中求稳定,处理好稳定与发展关系。这是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的一个基本经验,也是我们在推进教育改革过程中应该严格遵循的。一个稳定的改革环境也是不可或缺的。在教育改革过程中一定要处理好改革的力度与师生的承受度之间的关系。在一项改革举措推出之前,一定要充分估计可能引发的各种潜在不安定因素。实际上许多对改革的不同意见,更多源自信息的不对称,由此产生许多误会。所以在改革过程中首先要信息对称,做好沟通工作,尽可能达成理念一致,让学生知道教学改革的必要性,是为了提高培养质量,为了提高他们的自我学习和知识自我更新能力,让教师知道改革有利于学校的长远发展,有利于教师福利的提高等。
    当然,改革必定会涉及一些既得利益和既有习惯的调整,这就要求改革措施的推出应该注意转型成本,给予学生和老师充分的转型时间,帮助他们逐渐适应改革。也就是说,改革措施的出台要有提前量,不能对学生和老师搞突然袭击,让他们措手不及。否则,非但预期的改革成果无法实现,还会破坏稳定的发展局面,起反效果。
    二是要坚持改革的激励相容性,处理好个人利益与整体发展之间的关系。在人们思想水平还没有达到理想社会状态的前提下,所推出的一系列改革举措必须充分尊重和照顾到教师和学生的个人利益,给所有人机会,尽可能让大多数老师和学生从改革中获益,只有这样学校才能稳定,改革才能成功,才能发展,在制度上才能创新,才能培养出高层次创新型人才。尤其是涉及存量师资利益的改革,一方面我们在待遇方面坚持“帕累托改进”,不让存量师资在改革过程中收益下降,而且保证一定速度的增长;同时,在提高考核标准时,要注意事前告知,给予老师充分的准备时间,对存量师资,还要为他们的转型提供资源上的支持。总之,让大家都能够接受改革。
    在规范的建立过程中,只要做到信息对称、管理到位,实际上我们的大多数老师和同学都会非常自觉地按规范去做,并且能够从这种规范的遵守中得到身份认同,享受快乐(成为一个“好”老师或“好”学生而快乐)。关键就是要注意防止极少数机会主义者破坏行为规范,这就要求我们管理到位,及时纠正违规者的行为,必要时给予适当的惩罚。时间一长,良好的规范自然就成为大家默认的准则,成为校园文化和大学精神的一部分,对新生和新进教师自然而然地产生影响,并不断地传承下去。 总之,就是要综合、合理和灵活地利用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及待之以利”这三个基本制度安排。
    三是要坚持改革的渐进性,处理好改革目标与改革路径选择之间的关系。改革既不能冒进,全盘接受国外模式,也不能畏首畏尾,一遇阻力就退缩。我们要明确改革目标,认准方向。只有这样才能凝聚力量,形成合力。但在改革过程中必须随时随地充分考虑到现实约束条件,选择一条在现有约束下能够最大程度上推进改革的路径和实施目标的激励机制和具体措施。正确处理好改革目标与改革路径选择之间的关系,不能因为局部的妥协而否定目标,同时在改革中,不能将目标和实施过程等同起来,目标容易确定,关键是实施过程,不能只顾目标而不注意改革策略。
    同时,要注意各项改革的相互顺序关系,要尊重教学、科研活动本身的客观规律,先易后难、分阶段逐步推动改革。比如,对于教学改革,先要求规范教学活动,引进先进教材,优化课程设置,提高教学质量,然后再拓展学生自主空间,着力培养创新能力。在教师队伍建设方面也一样,先要给存量师资转型的机会和时间,然后逐步提高考核标准。不能一下子就提高,如果不给别人空间的话,自己改革的通道也会被堵上。注重改革的渐进性,许多约束条件短期是硬约束,但长期是可变,可内生化的。在现有约束下寻找改革突破口,这既是中国改革开放实践得出的基本经验,也是我院经济学教育改革的基本经验。
    最后,我还想谈谈经济学的创新人才培养问题,我们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培养人才。我认为,创新人才培养不应急功近利,大学不应与市场走得太紧密,如果市场需要这个技术或方向,你马上就去办,这样发展下去,学生就只懂得一个很狭窄的领域。从经济学创新人才的角度来看,需要有很好的专业和人格品质方面的综合素养。在专业训练方面,经济学人才在三个方面的训练至关重要:
    首先接受过专业的逻辑训练,具备严谨的内在逻辑理论分析能力。任何一个理论都有前提假设、边界条件,没有一个理论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经济学等社会理论用于社会可能会产生很大的正能量,但也有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这是成为训练有素经济学家的前提。其次,经济学的应用与政策制定往往需要运用统计和计量分析来进行实证检验。再加上,经济学作为社会科学绝大部分情况下不能用社会来做实验,因而需要有历史的大视野、大视角来进行纵横向比较。因此,这就要求我们培养出来的学生,既要有很好的内在逻辑的理论训练,也要有大视野的历史比较分析,及有数据统计的实证计量分析方面的训练,三者缺一不可。也只有这样,创新才不至于建立在浮萍之上。
    专业能力的培养可以让一个人能够更快更好地适应工作岗位的一时需要,但是一个人要走得更远还必须要有完整、健全的人格。经济学院的院训有6条“诚信、责任、包容、感恩、奉献、荣誉”,其中包括你所提到的要“有所担当”。具体而言,第一,诚信,诚信的规范,要对人以诚、处事以信。人们都愿意和诚信的人打交道,我们不培养短期的功利主义,因此诚信是首条。第二,“责任”,责任的准则。我认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责任,要勇于担当,无论是对自己,对家庭,对国家都应该如此。没有责任心的人会被人瞧不起的,不会受人尊敬的。第三,包容,包容的心态,要有宽阔的胸怀和肚量。现在社会比较浮躁,对他人严,对自己松,这样难以在社会上立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大家对于不一致的观点要有包容之心。第四,感恩,感恩的意识,要学会感恩。第五,奉献,奉献的精神,要不吝奉献。我们虽然是经济人,常规情况下有逐利的本性,但在危机时刻,大家要回报社会,怀有同情之心,要有奉献的精神。第六,“荣誉”,荣誉的感召,对自己自强自信,对自身人格品行要有强烈的荣誉感,对单位要有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很多道德败坏的事情,其背后都是由于没有荣誉感、没有廉耻感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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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13 17:18:38
第三个环节:现场提问环节

问1:感谢田老师激情满怀的演讲,我只提问一点,刚才你说的增长率的比较,我很赞同的,就是中国6%、6.5%的经济增长速度,这种速度已经都减速了。我想请教您,首先您做过什么样的计算,觉得我们有个基点,不能掉到哪个基点之下,第二,它现在滑下来又有什么样的办法让它保持在基点以上,谢谢!

    田国强:很好的问题。这方面也有机构,如汇丰银行一些经济学家做了很扎实严谨的量化分析。我们高等研究院也有一个宏观经济预测模型,我们认为潜在增长率在今后5年仍有望保持在7%以上甚至7.5%左右,不可能下降得那么快。年初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关于中国经济增长要保持在合理区间的文章,提交给了中央有关部门并被采纳刊用。中国经济增长像现在这么掉下去很不妙,因为中国现在是一种转型期,我们的社会保障制度、失业救济制度,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增长保障。
    什么导致了中国经济增长的持续快速下滑?最近我写了一篇文章讲了五条原因:第一是30多年要素驱动它没有可持续性,也就是经济学最基本的原理边际收益递减;第二就是ZF主导的这种通过土地财政、土地抵押贷款的这种财政和融资模式不具有可持续性,ZF没有起到它应负的公共服务职能,使得消费内需拉不上去;每三就是国企产能过剩,现在很多行业有30%以上过剩产能,如果结构不调整而进一步加大投资,这样只能造成更多的产能过剩;第四是目标管理缺失和不作为,使得财政的钱批不出去、银行的钱贷不出去、民营企业需要的审批手续批不出去;第五是片面理解了新常态就是经济增长速度下降。
    所有这五条,每一条都归结到我们的市场化改革没有真正到位,还是“三重三轻”——重ZF轻市场、重发展轻服务、重国富轻民富。这些问题不解决,中国经济还可能持续下滑,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为什么这么担忧。但是,许多人还盲目乐观,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即使掉到5%掉到4%还比美国高,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2:田老师,我是1993年在社科院研究生院读的硕士,20多年以前了,然后在实际部门工作了这么多年,也一直在下面观察着改革,现在改革的总体设计包括ZF的管理人员水平都挺高,文章都写得挺全面,对改革的深化的共识也是没问题的,但是核心的着力点在哪儿,能不能找到能下力气的一个着力点,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田国强:实质上,我们在书中都谈到了,讲了四个方面转变:第一是发展驱动方面的,要从要素驱动转变到效率驱动、创新驱动;第二是要从单一的经济改革转变到全方位的联动改革;第三是要从全面的发展型ZF转变成一个有限的服务型ZF;第四是要从国际体系追随者转变为未来世界领导者。
    那么,所有的改革关键的关键就是要界定ZF职能,要对ZF这个主体进行改革,才能合理界定ZF与市场、ZF与社会的治理边界,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腐败。这就要看我们的ZF有没有勇气限制自己的权力,只是归结到维护和服务的基本职能上来。革自己的命非常难,我们没有其它的办法,只等着中央下大决心。正如我们在书中所说的,改革需要发挥中央权威的引领和主导作用,对改革的大方向、大方略、大方针进行顶层设计和顶层推动,并通过中央决议、政策或法规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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