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投资亏损的实证
传统行业的电解铝、水泥、钢铁、煤炭、原油、新兴产业的光伏太阳能和风电、造船和钢铁业中高端产品的硅钢,均被业界公认为“产能过剩”,这些行业面临着价格大幅持续下滑、经营亏损、债务支付困难的局面。
夏斌有企业效益减少的论证:据测算,2005-2008年,1元社会融资量能带动4元GDP,到了2012年,1元社会融资量只能带动1.93元GDP。2012年,未扣除利息前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资产收益率为8.88%,但银行一般贷款的加权利率却为7.07%,如果算上各种理财、影子银行中的高利率因素,企业的资产收益率实际上已接近其融资成本,有相当部分企业已低于融资成本。而在 2013年5月,居民与企业的债务却已超过82.9万亿元,若仅以7%的利息测算,每年的利息就高达5.8万亿元(有人以非金融企业债务合计算利息,利息高达8万亿元-9万亿元),分摊到每月为4840亿元。也就是说,要维持一定的经济增速,企业除本来需增加一定的正常贷款外,在企业资产收益率接近甚至有些企业已追不上融资成本的情况下,为了维持其日常生产和投资活动而不“崩盘”,还需另外增加一块以偿还利息为目的的新贷款,才能维持整个资金链的不断裂。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2013年一季度GDP增速比2012年一季度下降0.4个百分点,但社会融资总量的增速却是同比上升64.2个百分点的原因。”
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投资亏损是个别的,还是普遍性的?造成投资亏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稍懂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投资亏损极其普遍的,它不是某一个体的偶然性的亏损,也不是由于企业家动物性冲动造成的决策失误,该情形已经出现了近300年了,它就是生产过剩、库存积压、企业倒闭、工人失业的经济周期现象。
有人讲,不对,投资亏损只是个别现象,因为生产永远不会过剩,过剩是因为生产错误,也即生产了人们不需要的多余产品。
果真如此吗?现在全国各地遍布鬼城空城,高层三令五申要房地产去库存,也就是过剩了,但很多城市打工仔、白领还是蜗居在地下室、群居、或者外环以外。钢铁、煤炭、原油品质没有什么变化,07年飞上天,15年跌入地。正如猪周期一样,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它们还会飞起来。
2015年11月18日,吴敬琏在新京报撰文“用大规模投资拉动增长不可再行”。他认为,“在人口红利消失、投资回报递减、杠杆率提高的情况下,只有提高所谓索洛余量,即技术进步、效率提高于经济增长的贡献,实现全要素生产率(TFP)的提高,优化结构,促进创新,实现经济发展方式从粗放发展到集约发展的转变,才能突破目前的困境。具体处方是,第一,妥善处理各级地方政府的债务。第二,制止回报过低和完全没有回报的无效投资,例如各地不问效果、蜂拥而上的“铁、公、基”项目等。第三,停止刚性兑付,以便降低无风险利率水平和防止道德风险。第四,动用国有资本偿还政府的或有负债。第五,停止对“僵尸企业”输血,并对资不抵债的企业实行破产清盘和破产保护下的重整,化大震为小震,使局部性风险得以暴露和释放,而不致积累而成系统性风险。第六,采用证券化等手段,通过资本市场消化金融系统的不良资产。第七,努力盘活由于粗放增长方式造成无效占用的死资产存量,例如各地“晒太阳”的开发区。”
按照这种理解,新技术可以创造新的需求,提高了个体竞争力,抢占了过剩企业的市场份额,过剩企业非常多,按他们的观点,这是没有竞争力的僵尸企业,要让其破产,那么剩下的都是好的企业了,但他们之间要继续竞争利润,末位淘汰,又会出现一批僵尸企业,直至最后一家,没有了额外的市场份额可占,它的收入还不上贷款,也破产了,整个社会生产陷入一片死寂。
马云的网上淘宝让线下的实体店亏损,专车让传统的出租车亏损,但如果只剩下马云一家呢?
这就是说,自由放任的斯密式经济最后的均衡状态为零状态,大萧条已经宣告了它的失败。
二、宏观投资亏损的理论证明
2015年11月18日,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杨伟民在《财经》年会2016上发表主旨演讲,就中国经济结构性改革进行了重点阐述和权威解读。他指出:“从贸易或者从需求来看,过去全球市场一定程度上是靠一些发达国家的高债务来支撑的,我国的经济供给体系总体上是一种外向型的,很大一部分的产能是面向外需的,面向出口的,我们的供给总量和国内的市场以及用债务撑起来的世界市场,总体上是均衡的,但是现在发达国家纷纷在去债务化,在去债务。所以靠债务支撑的市场开始缩小了,所以我国一部分产能就变成了过剩产能,出口对我们增长的拉动作用也就减弱了。所以说从过去依靠扩大出口来带动发展的这种战略机遇的内涵,也发生变化了。”
显然,杨伟民的讲话指出了实证后面的本质:经济增长的本质是由顺差拉动和债务拉动,归根结底是债务拉动。这验证了新宏观主义的一贯理念。
要从理论上证明宏观投资亏损,需要对自然经济、商品经济、货币性质进行重新梳理。
自然经济中,一个地主雇佣一百个长工生产粮食,另一个地主雇佣一百个长工生产衣服,在生产过程中,地主发工分记录工时,年底结算,长工们有的领到粮食,有的领到衣服,彼此有多余的,相互交换,地主剩余无多,基本满足自身需要,简单再生产年复一年。
后来,不但要求粮食、衣服、还要车子、住房、通讯,更要精美的食物、时尚的衣服、快速的交通、宽大漂亮的住房、迅捷的通讯,于是产业内部的中间加工产生了,分工与交换的广度和深度发生了巨变,金银货币满足不了需求,生产者出具各自的借据或欠条来交换,但这需要加以甄别信用度,交易成本巨大,于是大家商议,由一家出具,大家都从它这里借。这就是央行,商品经济形成了。
问题出现了,原来自己出具的借据,希望持有人不来兑换,或者有贬损;而现在,借用别人的借条,需要还本付息,因此,希望能保值增值。于是生产的目的发生了变化,不但要生产的更多,而且要收回更多的借据。
从货币角度讲,自然经济的金银货币为物权货币,也就是它源自金银采掘业,一般商品业主与之交换后,互不相欠,没有债务遗留。自然经济中也有债务货币,亦即纸币,但这里的纸币是私人借据,不是借用的社会借据,也就是说,货币是内生的,而商品经济中的货币是私人借用央行开具的社会借据,需要还本付息,是外生的,它产生了系统性的债务,货币由中性转化为债务性。
这导致了商品经济的生产目的发生了重大变化,与自然经济的生产目的是收获更多的实物财富,也就是实物利润不同,商品经济的目的是货币利润,因为企业主负有债务,需要还本付息。
自然经济的生产公式可以写成:实物——加工增值——实物利润;而商品经济的生产公式则是:货币——实物——加工增值——实物利润——货币利润。前者实际只有一个实物循环,货币仅为交换媒介;后者有实物循环,并增加了货币循环,而且货币循环引导决定了实物循环。
商品交换复杂多样,为了简化分析,新宏观将交换划分为一类消费需求与消费需求之间;二类为消费需求与投资需求之间。这就是相当于工人用工资购买自己的产出物,然后工人之间进行交换。显然,第一类交换需要的是比例适当,而第二类交换受到的约束是价值增值。
自然经济中,投资需求与消费需求没有明显的划分,地主将实物利润或库存视为财富,投资需求与消费需求一样,都是最终需求。交换主要为第一类交换,市场可以自动调节其比例,也就是所谓供给创造需求,萨伊定律成立。
而在商品经济中,由于基础货币来自央行借贷,投资需求的目的是还本付息,因此它要保值增值,而它的交换对象是消费需求,即不但要求通过雇佣劳动生产剩余产品,也就是实物利润,更要将该实物利润变现。但是,由于消费需求来自投资需求,是投资需求的一部分,要让其实现利润,是不可能的,除非侵占其它的市场份额,或者本系统增加价值补偿。
《新宏观主义》运用产业树模型和乘数理论(75页),首次推导出消费需求与投资需求占比为5/2,非常吻合美国的实证数据,同时,得出中国消费占比低的原因是产业利润率高于美国。
它表明,顶级企业从央行贷款后,购买机器、中间加工品、劳动力,并逐级向后下订单,该货币最终被分解为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而消费需求是唯一的最终需求,它小于顶级企业的央行贷款,故宏观投资必然亏损。
三、 混乱的药方
由于该亏损,导致顶级企业无法继续生产,后面的加工级企业无法获得订单,继续扩大生产则是死路一条,于是,这些加工级产业利润成为过剩资本,溢出实体,炒作资产泡沫,而实体经济投资衰减,也就是流动性陷阱。
如果,央行继续借贷,或者量化宽松购买政府债务,那么势必形成货币的粗放发行,因为有中间加工级的过剩资本漏出,而这些资本制造的资产泡沫推高了生产生活成本,形成滞胀。
如果,消费者向过剩资本借贷,那么经多次产业循环,将形成次贷危机。
如果,顶级企业向过剩资本借贷,则形成企业债务。
由此,我们发现,凯恩斯主义的本质是为了消除流动性陷阱,也即是死寂状态而让政府强行投资,当然不能改变投资必然亏损的命运。
也即产能过剩、债务危机、滞胀并发症。
但凯恩斯的实践表明:投资是必要的,因为没有投资,就没有消费需求,没有消费需求,社会生产就是零状态;它还表明,投资是不充分的,需要对亏损进行价值补偿。
因此,药方不是禁止投资,也不是扩大投资,而是要对投资进行价值补偿。
吴敬琏称,提高效率已经提了整整二十年,至今没有取得突出性的进步。“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没有取得成就的原因是存在体制性障碍,答案就是要改革,通过改革消除这些障碍。”
实际上,吴老欲言又止的高深状,是想表明,当前的简政放权、税制改革不是根本目的,真正的供给主义是掀起撒切尔——里根式的大规模国企私有化浪潮,不便明说,只能忸怩作态罢了,但加强党的领导的国企改革可能让其大失所望。
暂且不提这些经济背后的政治企图,但就私有化而言,它难道就是摆脱经济困境的万能药方?
回顾美国的经济史,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里根供给主义曾带来短暂的高潮,但随即跌入严重的衰退,并留下了天文的赤字。互联网革命是在债务与物价水平下降后才发生的,而技术早已存在。英国的私有化也并没有让英国重温日不落的荣耀。
令人吊诡的的是,吴敬琏、余永定、周天勇等主张供给主义的经济学大佬,一方面坚称供给主义是灵丹妙药,绝对有疗效,经济会恢复均衡,极力排斥其它异端学说;另一方面却又主张用财政赤字保证系统不发生危机,这不是既骂凯恩斯主义,又实际在用凯恩斯主义吗?
他们的论点是,近年来能用的需求政策都用了,但现在效果在递减,因此,需求失效,供给有效。这实际是犯了形而上学的幼稚病,投资需求是必要非充分的,完全否定,意味着将必要条件扔了。
当然,也有清醒者,韦森认为,不能说降息降准等宽松的货币政策失效,没有它,形势可能更差。而真正的宏观货币政策转向恰恰是在2013年钱荒之后。
伯南克说,大萧条是经济研究的圣杯,而在中国,经济周期、萧条是一种例外,是短期可以忽略的,不足挂齿的,均衡的教科书才是经济智囊们的最爱。
正如,他们的名言,过剩是生产错误,让这些僵尸企业倒闭即可,话说的非常轻巧,毕竟,跳楼、跑路、失业和他们无关,然经济失败是可以让他们负责的,毕竟,政治家只是某个经济学思想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