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座石碑前坐下,我低着头自顾自地把手指上的黑渍涂满手心,直到无法看清上面的纹路,以为这样,便不用再去费心思索纹路里的宿命了。
  她说在每个有着黑色灯身路灯的岔口,她都会转弯,除了在风中摇曳的树枝,前路是断然不会去在意的,因为这摇曳如同夜路中的浪荡。这话里似曾相识的意味,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便从我眼角滑落了出来。我想起了在一个雨天,我只走过一个来回的吊桥,桥来和桥去的地方,除了风雨飘摇的桥身之外,是没有别的岔口的。除了风雨飘摇……
  她还说她不敢独自站在镜前,怕看到映在镜子里的眼神,眼神里含着太多的杳然不知,不知向谁诉说,不知魂灵和酸楚为何总不分离,不知自己衣衫褴褛之下的岑寂什么时候消去。
  我问她为何走到现在的境地,她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明了。我想,这便是我犯下的过错,因为我急于把总会绕在自己脑海里的问题,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我什么都不明了!
  后来,她用丝线拴住我的左手手腕,并在指缝中来来回回地缠绕了几圈,末了在线的尾端打上了前后挨着的两个结。然后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睫毛,静气脉脉的样子,似乎在思索,魂灵是应托付于人还是自己存留。这思索并没有太久,接着她就把一个末结剪了去,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说这样一人一结,我和她就不会彼此相忘。
  我曾信誓旦旦地以为,她的纱衣也将如同自古就有的训诫,停留在我心底某个地方,再也挥抹不去。可是没过多久,那些曾让我牵肠挂肚的过往,终究还是没能熬得住时间,在我同她一样有路灯就转弯的某个岔口,就与遗忘照面相觑,真实而抛开了就看不见影踪的遗忘。
  只是至今,我还记得在我转过那个岔口的时候,街的对面有人在一只只地放着许愿灯,透过浅红的油纸,灯光柔和却色泽悒郁,我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心想,这整条街上,除己之外,是再没有人懂得如何去珍惜愿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