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在西安交大的演讲1
张:各位同学,现在我要和大家谈谈学校经济学的方法。学经济应该怎么学。我要说说我个人认为应该怎么学。我要说说我自己怎么学的。你可以跟着我的方法去学,可是你们要以我这种学经济的方法去考试的话,那就不行的。你到外国去念书,用我教你的方法去读的话,也是不行的。因为现在外国所学的经济学和我认为是经济学的经济学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学我的那套经济学,但是千万不要忘记学别人的。但是所学的呢,学他们的那一套是为了考试,学我的是为了要实用。很多人说我的经济学非常传统,但是不是主流,是传统而不是主流,这是很难解释的。一个解释就是,他们是主流的而不是传统的,这个一个可能性。因为我不太知道他们的经济学是什么。我刚开始学经济学的时候当然是从斯密开始的,从斯密,李嘉图,穆勒,马歇尔,罗宾逊夫人,费雪,凯恩斯,一直学到弗里德曼,是我自己的老师。科斯不是我老师,是我的同事(掌声)。弗里德曼也不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同事。不过弗里德曼到处告诉人们我是他的学生(笑声),我无所谓,科斯就很客气的,他没有对任何说我是他的学生,他对别人说他是我的学生。1965年以前的经济学论著,我非常的熟悉,过目不忘,我可以一目十行。我念一天的书胜过别人念一年的书,所以当年我是看了很多的书。可是到了1965年以后,我开始看文献资料,到了1969年以后,我就没有念别人的书了。到1972年以后,我就拒绝了所有要我做评审的工作,所以别人从事什么研究,我完全不知道。很多人寄文章来叫我看,一般来说我都不看的,可是那些特别熟的朋友逼着我要看,我就偶尔会看一下。七十年代的时候我还和人家研讨一下,八十年代以后我连研讨都不研讨了,我自己想我自己的,你想你的,我认为是应该这样走的。一个人有学习的时候,有创作的时候,我个人认为,当你是在创作的时候不要管别人怎么说,随意当我看到其他的作品,就算是我多年同事的作品,跟我的想法有很多的不一样的,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现象。我只是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不是这么做。大家都尊重传统,到了某一点,你认为自己是成熟了,你就要走自己的路,那么就自己想下去吧。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求学方法。但是很多人批评我,说我几十年不念书了。我是认为他们不是很明白,有时候你要思考一个问题,就像我当年写博士论文《佃农理论》那样,我最幸运,就是不知道前人说过什么,我是自己想出来的。然后再看前人说过什么,才发现我说的和前人说的完全不一样。假如我当时是先看了别人说过什么,我自己的《佃农理论》是做不出来的。影响的因素可以是好的影响,也可以是坏的影响。所以当你认为自己的基础够了,你就自己想自己的吧。所以我要对你们说这个情况,你要不要误以为我叫你们不要念书,你们这个时候是要念书的。你们需要基础。但是应该怎么样念呢?我先问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念经济?你们说是为了要赚钱,那是不对的。可能学经济可以帮你赚到钱,但是你看一下凯恩斯,这是一位绝代的奇才,他濒临破产。临死之前才赚够钱。是他变成富人以后才死的。但是比他厉害很多的费雪,曾经赚过一亿美元的,一亿美元在二三十年代是很多的钱。但是在他破产之后,还要大学给他提供一间房子住。所以不能够以赚不赚到钱来论英雄的。你们听过耶鲁大学,很有名的大学,为什么耶鲁大学这么有名,只是因为他们出了一位费雪。所以后来耶鲁大学看着他破产,就给了间房子让他住,是他叫别人卖股票的,是他可以看到这个大萧条的来临。他叫大家放股票,他自己没有放。所以念经济不是为了赚钱,读经济也不是为了要改进社会的。假如你是为了改进社会,你对这个社会怎么看呢?你会被这个社会气死的,我写建议中国改革的文章写了几十年,在政策上,我只是用经济分析来解释给他们听。我从来没有希望他们能听我的。他们听也好,不听也好,不听的话我就多写几篇,再批评几次。我要写的原因,第一是因为我关心中国的青年,第二,我知道北京的朋友是看我的文章的,我不需要你们听我说,只要你能看我的文章就够了,这是很简单的事。你要看我的文章的话,你是很难完全不中计的。我今天要讲讲学经济的办法,要谈学经济解释,要解释为什么现象是这样子的。为什么楼价会起,为什么楼价会跌,你们常说,哦,这是供求关系啊,当然是供求关系,但是说了等于没有说,不是那么简单的。谈到解释的问题,也就是经济推测的问题。推测的意思就是说,假如说某些事情发生了,某些事情会跟着发生,是要有条件的。这叫做推断。推测和预测是不一样的。预测是看风水的,就好像你看那些股票分析员,画图表,这些就是风水派,在这边画一画,那边画两画,那么股票就说是会上会下,这些是风水派,不是科学,所有科学家都是要讲条件的,在某个情形之下,因为某某定律,什么现象就会发生。那个定律呢,可能是错的,但最重要的是那个条件有没有发生。那个定律的本身未必是能看到的,但是那个条件的发生是可以看得到的。你说这样的条件转变,因为某一个理论,某个效果会发生,那个效果要看的到。条件的转变要看的到。假如看不到的话就是纸上谈兵。现在的博弈论,我不是说他没有道理,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把看到的什么叫做博弈,所以我很怕谈到说什么意图啊,说不诚实啊,说勒索啊,我并不是说人不会勒索,可是问题是我怎么知道你在勒索,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反对用博弈论的原因,就是我不知道怎样去验证,经济学的博弈论是从五十年代开始红起来的,到六十年代就不流行了,到了1969年我写了一篇文章它又回头了,因为我这篇文章谈到了卸责,偷懒的事情。但是问题是你怎么能找到卸责,偷懒呢,你怎么能看的出我是偷懒呢?我在前边打瞌睡,你怎么能说我是偷懒呢,也许我的脑子在想东西,所以就有这个问题的存在。现在再回过来说,经济学可以很复杂,可以有许多的函数,可以有许多的理论,大致上来说,都不重要的,重要的理论只有一条,是重要的局限条件的转变。一方面,但是很多人以为,物理学,是和化学很接近的,所以它用物理学搬到经济学上来,就想你们所说的均衡啊,都是从物理学搬过来的。化学和物理不一样,生物和化学,和物理,都是有分别的。我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经济学家喜欢把经济学和物理拉在一起,经济学结构很简单,用起来很复杂,基础很简单。假设每一个人,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为自己要寻找最大的利益,就算他是去捐钱啊,扶贫啊,都是为了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你可能说这是个武断的假设,是不是不重要,不要在这个层面来辩论,我说是,你说不是,那你不要和我辩论,让大家先同意,然后能推到什么地方有分歧了再说。因为科学是不可以没有一个出发点的,你说对我说不对,任何科学家的起点都是有一个武断的假设的。也就是说在任何情况之下,每个人都是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的。当你在争取自己最大利益时,一定要有约束才行,不可以没有约束的自由。所以说,当你说在某种情况之下,我们指的就是局限条件,也就说约束条件,每个人在局限条件之下,永远,无时无地,何年何日,都是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你不可以说是有时候去争取最大的利益,有时候不争取,你不可以这么说,假如有时候想争取,有时候不想争取,那也就说你的推论是不可能错的。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如果无论如何都是对的话,也就是说这个理论不能被推翻,那这个理论就是完全没有解释的能力,这是维也纳学派的最大的贡献了。理论不是要求对,不是要求错,而是要求它可能被事实推翻,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可能被事实推翻而没有被推翻,这就表示说已经被证实了。那回到这个问题上来,我说任何人都是为了争取自己个人最大的利益,也就是说局限条件在某个条件下的转变,这样的效果一定会发生,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会发生呢?有这样子的效果,一定会发生这样子的情形。我们是用来解释人的行为的。我们解释一个人的行为,我们不是说一个人这样做是因为他发神经这样做,经济学就是一定要有假设,这个人有这样子的局限条件的转变,他会这么做,这是因为他选择的结果,整个经济学都是讲选择的结果,其实有没有人做选择呢?有没有人真的在做选择呢?这个也不重要的。我只是说我说你是在做选择。你今天来听我讲课,我说这是你选择来的,你明天吃早餐,我说你也是选择的。你明天去跳楼,也是你的选择。这是一门学问最基本的惯性问题,就想苹果跌在牛顿的头上,从物理学来说,他不需要说假如那个苹果选择掉在我的头上,那是他物理的方法不一样。我们经济学是讲选择的。到底这个是不是在做选择其实不重要,我只能武断的说,他任何一举一动,完全是选择的结果。那么解释人的行为呢?也就是要解释他选择的行为。根本上他是不是选择这一点是不重要的。所以价格理论,也叫做选择理论,price theory,也叫做the theory of choice,是同样的东西。那到了宏观方面,人人都在做选择,加起来,就变成了宏观。所以我常常批评凯恩斯,因为他的宏观的理论搞成今天的宏观政策一塌*涂。因为他在个人的选择理论方面基础不够。你基础不够而把他加起来就行不通的。所以我对宏观经济有批评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如果你微观做的好的话,你的选择理论做的好的话,一个解释人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你能够解释每一个人的选择,加起来,也一样。你就是加的很好。你回去看看凯恩斯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