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经济体中有三家面临违约风险:全球前六大经济体之中,美国、日本和英国的财政形势非常严峻:如果任由预算和国债状况恶化下去,三国都会破产。第七大经济体意大利的预算和国债形势同样非常脆弱,但看起来其问题并不紧迫,而是长期性的。鉴于当今的政客惯于拖延、回避问题,因此,美、日、英三国的财政状况恐怕只会继续恶化。那么,三国之中,谁将最先拖欠外债?
相比美、日、英三国,六大国之中的德国、中国和法国看起来问题较轻,但也存在风险。吸纳前东德的高昂成本令德国背负了巨额国债,但这些国债大多是过去的成本,加之当今政府的预算控制非常严格,因此德国是目前最稳定的主要经济体。法国的预算控制不如德国严格;其负债水平与德国相近,但预算赤字要高得多,预计2009年将达到GDP的80%左右。不过,与美、日、英相比,其预算问题要小得多。中国银行体系中存在大量隐性债务,但预算赤字和显性的国债规模都很小,因此不大可能正式拖欠国债。
英国拖欠债务的风险最大:三个赤字国之中,英国的预算状况最糟糕,预计其2009日历年的赤字-GDP比率将达到惊人的14.5%。而且,在融资问题上,央行英格兰银行甚至比美联储更不负责,整整三分之一的国债是直接通过创造货币而融资的。国际上普遍认为,英格兰银行行长默文·金是经济理念上的保守派,其实并非如此。金是1981年签署联合声明、抨击撒切尔夫人经济政策的364名愚蠢经济学家之一,然而,她的政策最终令英国摆脱了看似不可避免的灾难性衰落。相比“本氏直升机”(Helicopter Ben)伯南克的傲慢态度,金的沉稳举止或许更令人信服,但事实上,金的政策丝毫不比伯南克的政策稳健,而英国的经济形势无疑比美国糟糕。
英国还有两个不同于美、日两国的独特难题。首先,其经济形势显然更严峻。2009年3季度,美国经济实现了温和增长,日本经济更是急剧回升,而英国经济仍是负增长。而且,以居民收入为衡量标准,美国房价目前已处于合理水平,尽管或许仍比最终底部高10%;而英国的房价仍大大高于正常水平,伦敦的房价甚至可能高达其合理水平的两倍。再则,金融业在英国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大于美国,而针对外国人的荒唐免税规则又造成了极大的收入差距,居于伦敦金融城最高层的少数外国人享受巨额收入,而本地居民辛苦工作却收入平平。最近有报道称,由于高盛发放的丰厚奖金,价值500万英镑以上的伦敦房产的市场再次开始高涨,这既显示了问题所在,也意味着,英国楼市所必需的进一步收缩将对该国经济产生不利影响。
英国独有的另一个问题在于,其经济过于依赖金融服务业。过去30年中,金融业在英、美两国GDP中所占的份额大体翻了一番。而且,由于交易收入在两国金融业收入中所占的份额很高,因此,如果货币政策收紧到正常水平,就会对该行业造成严重影响。然而,如果金融业收缩,美国还有许多其他谋生之道,而且纽约在美国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并不大;而英国则过度依赖金融业。如果漫长的衰退令伦敦的价格水平回落到全国平均水平上,这个过程或许是有益的,但也将是痛苦的,其影响难以靠其他经济部门的旺盛增长来抵消。
美、日、英三国面临的一个共同问题在于政治意愿。如果像英国的情况那样,当前的赤字水平迟早会导致其拖欠债务,那么就必须作出艰难的决策,以避免那种局面。英国现任首相戈登·布朗正是造成当前的预算隐患的主要责任者,因为其政府在经济高涨时期入不敷出,而且超额支出主要用于扩充官僚队伍,而不是用于生产性或创造价值的事务。另一方面,可望在明年春季接掌大权的保守党领导人大卫·卡梅隆则持中左立场,其政治基础在于公关优势,但缺少明确的原则。
这样的英国领导人早有先例,尤其是前首相哈罗德·麦克米兰,他曾想关闭伦敦证交所,在银行业提高利率时还曾考虑对其实行国有化。麦克米兰的观点、性格与卡梅隆很相像,他总是以软弱的决策来回避经济问题。1958年,他为了推行自己的软弱决策而罢免了自己的整个财政班子;1963年卸任之时,他给英国留下了经济泡沫的可怕遗产。如果卡梅隆的执政风格也和麦克米兰相似,那么其政府只会回避而非直面经济和金融灾难。鉴于工党和保守党的无能,因此,与1976年的危机不同,这一次英国很可能找不到解决方案。果真如此,英国拖欠债务将不可避免;不过,英国或许会像阿根廷一样,以债务“重新谈判”的形式来掩盖违约的实质。
美国的处境相对有利:美国的情况略好于英国。其赤字水平略低于英国,预计2009年为GDP的11.9%,尽管计入房利美和房地美的直接债务之后,其国债水平高于英国。其公共支出水平也低于英国,尽管支出正在迅速增长。而且,美国经济的多元化程度远超过英国,房地产市场也比英国健康,因此,即使加州和曼哈顿房地产市场以及金融部门进一步下滑,美国也能轻松应对。
美国专家对即将来临社保赤字和医保赤字忧心忡忡,但前者可以通过调整退休年龄来化解,后者则可以通过控制成本的措施加以缓和。虽然此类对策在政治上难度很大,但毕竟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不会像英国必须采取的措施那样,需要大幅削减至关重要的社会服务。
美国在政治上也具备优势:它具备超支之外的其他选择。在英国,选民对于财政赤字和公共支出攀升的担忧无法得到充分的表达,在美国却可以明确地表达出来,其结果或者是现政府和国会政策的急剧调整,或者是2012年大选后的政府变化。相比英国,美国转变政策、加强预算管理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其最终拖欠债务的可能性要小于英国。
日本具备优势,但高负债构成隐患:日本已经完成了政府更替,抛弃了那个醉心于无用的基建活动的自民党派别。不幸的是,今年8月的选举中,日本选民虽然换掉了过于超支的前政府,但选择的新政府只是致力于新的支出方向,而不是停止超支行为。日本民主党虽然大幅削减了基建支出,却有意用社会支出取而代之。而且,民主党还力图改变小泉努力启动的邮政私有化,从经济上来看,民主党此举很愚蠢。
然而,日本确实具备有助于令其避免拖欠债务的优势。首先,其国债利率极低,年息大多低于2%,而且几乎完全由本国公民持有。而且,已实行了非私有化的邮政银行等国有机构向效率低下的国有部门提供了大量融资,此举虽然不利于经济效率,也不利于提高生活水平,但却可以推迟政府违约的时间,并降低其可能性。
第二,自民党那些浪费严重的基建支出未必会被浪费严重的社会支出所取代。财务大臣藤井裕久一向以预算问题上的强硬派而闻名。而且,民主党的支出中至少有一部分是对有子女的家庭的补贴。这或许有助于增加日本的国内消费,从而推动经济平衡、增加经济增长潜力。然而,在国债已达GDP的200%左右的情况下,日本比美英两国都更接近拖欠债务的悬崖。因此,尽管经济结构和债务结构上的优势意味着,日本拖欠债务的可能性小于英国,但如果两国最终都走到这一步,那么首先违约的很可能会是日本。
自上世纪30年代以来,从没有一个主要经济体拖欠债务。而今,竟然有三大经济体出现了违约的可能性,这既显示了本次经济下滑的严重性,也表明了危机对策的错误。如果这种风险成为现实,那么经济大国拖欠主权债务将重创全球资本市场,经济下滑至少将持续十年。但愿加强财政纪律的迫切需要能够尽快唤醒伦敦、华盛顿和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