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01月04日 15:07 来源:《瞭望》新闻周刊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未来10年,当下出现的问题和特点将会继续,但发展路径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黄海霞
10年前,当新世纪钟声敲响的时候,人们怀着美好的愿望,对世界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但这10年似乎并不美好,那么多战争,那么多危机,人们甚至觉得危机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政治研究所所长高祖贵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说。2009年的元旦甚至是在加沙的战火中到来的。
新世纪10年来,国际形势发生复杂深刻的变化,国际关系、国际格局经历了大变革大调整。“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相互交织,全球化在继续深化,国际经济体系步入转型期,大国关系发展演变,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大国步入国际舞台的中央”,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美国研究部副主任刘卿对本刊记者如此总结。
冲突和危机的10年
进入新世纪后,这个世界就不太平。“9·11”恐怖袭击的影响至今乃至未来都会持续。10年,战争和军事冲突不断,如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俄格冲突以及黎巴嫩战争、加沙冲突等。同时,欧洲发生伦敦地铁爆炸事件、马德里恐怖袭击。危机事件层出不穷,朝鲜和伊朗核问题引发的外交危机,公共卫生安全危机,如非典、禽流感、甲型H1N1流感等,最大者当属始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
“战争,冲突,危机,是过去10年的重要特点。”高祖贵说,世界正在经历剧烈的变革和调整,尽管世界的总体框架还比较稳定,大国之间的战争也打不起来,但人们的安全感并没有加强,相反觉得危机更多。由于变化越来越快,人们从心理上,国家从机制上都难以应对这种快速的变化,所以都在调整自己的理念、政策和战略。虽然大家对国家间的冲突仍不敢掉以轻心,但把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投入到了应对其他的安全威胁,因为其他的安全威胁正变得越来越突出。
在刘卿看来,在新世纪10年的伊始,“9·11”使全球的国家安全观和国际安全观发生了根本性变化,非传统安全的威慑在安全问题中的比例大幅提升。在国家安全观上,美国的国家安全战略发生了重大转变;在国际安全观上,美国人第一次知道,对国家的威慑不止是来自传统威慑的军事大国,还来自于非军事性的攻击,且对国家安全的威胁不亚于传统大国的军事威胁。恐怖袭击的隐蔽性、破坏性打乱了美国的全球战略布局,迫使美国全面应战,对美国造成极大的战略拖累。反恐战争还使俄罗斯、中国等国家的传统安全压力大为减轻。
而在新世纪10年临近结束时,源于美国的金融危机导致全球金融秩序、制度和机制发生革命性变化,暴露出单极世界经济和金融体系的弊端。改革不合理的金融秩序,创立一个新的体系,成为新兴国家和西方发达国家的共同呼声。
新世纪10年中间开始崛起的新兴经济体集团,从根本上改变了当今世界力量对比的格局,其影响辐射到国际政治和国际安全的各个领域。
高祖贵认为,这10年还有一个重要变化,就是意识到合作的重要性。“第一次合作是在恐怖分子的压力下,这一次是在金融危机的推动下,”各方从理念,到战略,到决策,到资源的投入,都在发生深刻变化,互相依存和共赢的概念、多边主义的概念越来越成为主流。除了重视传统意义上的军事安全,也越来越重视社会安全和人的安全。大家认识到,二战以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建立起来的那一套制度,从原则到机构、到职能的发挥都有缺陷。所以,联合国在改革,安理会的职能也在改变,以前讨论的是战争与和平,现在讨论的是和平与安全,讨论气候变化,讨论索马里海盗。金融改革更是如此。G8已经不够,G8+5也不够,所以才有了G20。“而这场变革不像以前那样是通过一场战争来实现的,”高祖贵强调说。
大国关系经历了两个回合
大国关系决定着国际关系的总体气氛。大国关系的阴晴冷暖,对国际安全至关重要。
高祖贵认为,大国关系经历了两个回合的变化和重组。第一个回合是2001年,“9·11”事件像黏合剂,牵动了大国合作,直到伊拉克战争,大国关系反弹。法、俄、中在联合国安理会反对美国打伊拉克。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国对欧洲盟国开始惩罚,美欧关系出现一些摩擦,新老欧洲之说从那时候开始。俄罗斯也并没有因为跟美国在反恐方面的合作而得到俄美关系的改善。伊拉克战争前后,世界多极化形成了一个高潮。“一边是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一边是多极化,大国关系出现了一个回摆,从合作,到多极化,到单边主义。”
这种局面持续到布什第二个任期,美国开始缓和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但这种缓和一直没有一个大的变化。美俄关系仍然紧张,美欧关系尽管有所调整,但依然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上。美中关系成为布什执政8年难得的亮点。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为应对以危机为代表的全球性问题,大国合作又迎来继“9·11”之后的另一个高潮。奥巴马上台执政,实行所谓“巧实力”外交,美国从单边转向多边转向国际合作。“大国关系出现了一个轮回,但这种轮回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一个螺旋式的上升。”高祖贵认为,合作越来越多,冲突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多极化的结果就是大国间的相互制约在增加。
刘卿把这10年看成是战略转换期,世界多极化加速,大国关系的调整加深。奥巴马执政后,美国在很大程度上承认多极的崛起。比如2009年推动了3次G20会议的召开,就是在借助其他力量的作用来稳住经济形势。与此同时,大国的合作面也在扩大。“全球性问题倍数放大,美国难以招架,不得不依靠其他大国的力量。”
中国步入国际舞台的中央
在当今的国际舞台上,举凡重要的演出,中国几乎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如果说新兴大国的崛起是这10年世界最重要的发展趋势之一,那么,中国在其中起了重要的推动和引领作用。
在刚刚过去的2009年,由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组成的“金砖四国”首次举行峰会;八国集团首次同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南非和埃及等6个发展中大国发表应对全球挑战的共同宣言;由主要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组成的20国集团首次被确认为事实上的全球经济治理决策机制;在哥本哈根会议上,中国、印度、巴西、南非组成的“基础四国”,首次联手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重申“立场一致”。
在这样首次发生的事件中,都看到了中国活跃的身影。
“中国正在经历角色转换,从融入国际体系、接受国际规则到现在成为国际规则的倡导者、制定者和主导者,”刘卿分析认为。中国经济实力的提升辐射到政治和安全等其他领域。中国为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大大加强,在国际公共安全方面,中国是联合国维和部队人数最多的国家,中国海军护航索马里海域;在经济领域,中国对一些非洲发展中国家进行扶贫,甚至无偿的经济援助。
尽管也一直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中国这10年来一直呈现一种持续稳定增长的态势,所以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也是持续地提升和扩展。在G20里,中国的位置已经大大提前,地位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第一轮全球反恐合作中,中国的角色远没有现在这样举足轻重。那时美国的主要合作力量是欧洲国家和俄罗斯,美国寄予厚望的是盟国。但在10年后全球应对金融危机的合作中,中国已经从世界舞台的边缘向中心走去,而且步履稳健,”高祖贵说。
高祖贵甚至认为,在当今重大的国际事务中,中美关系的互动在发挥作用,牵动着大国关系的重组,“能感觉到这根线的存在,尽管还不像纽带那样强有力”。中国在地区事务中的作用和影响更大,在阿富汗、巴基斯坦、东北亚等问题上,国际社会都非常看重和借助中国的作用,无论是现实的还是潜在的。“经过10年的成长,中国对自己的认识和定位,对很多问题的处理正变得越来越成熟,所以在国际舞台上也越来越受到关注。”
全球治理的未来10年
谈到今后国际局势的走势,刘卿预判,全球治理将越来越成为共同的话题。因为在国际格局的转换和变动的过程中,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而且局部性的问题有可能引发全球性震荡。时下的国际合作如何规则化、机制化,国际管理体系如何更加稳定、更加合理,“尽管在拆台和补台之间会有利益纠葛,但共治世界面临的共同挑战,已经是大势所趋。”
受访专家一致认为,未来10年,现在出现的问题和特点将会继续。巴以问题、防止核扩散问题、朝核和伊核问题等将会继续成为热点;非传统安全问题仍将成为各国关注;由于全球一体化的深入,人员来往,物资交流,传染性疾病也会越来越多;气候安全问题变得越来越热,各国围绕气候问题的博弈也会越来越激烈。“尽管这些问题依然会继续,但发展路径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高祖贵认为。
高祖贵预测,10年后的世界会跟本世纪初的时候有很大不同。眼下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期,在国家的战略、政策,国际组织的制度、机制和人们的理念等方面,旧的仍然存在,新的在创造和改革。所以当下的世界非常复杂,新旧并存,新旧较量,新旧竞争。这种局面只有再经过10年的大浪淘沙,很多旧的东西淡出历史舞台了,新的东西才会成长壮大。新的世界,不仅国家间力量会发生变化,人们的理念,国际政治或是世界政治的原则、机制和运行方式,国家间关系的方式等都会发生变化。同时,多极世界的框架可能会比现在更加明晰,国家间的合作有可能会确立新的机构、机制和运行方式。
让高祖贵更为担心的是,世界人口还会增加,地球的承载力有限,可持续发展的资源会大大压缩。因此,为了生存为了发展,大家对资源和空间的竞争和争夺会更加激烈,“碳排放也好,海洋资源也罢,面对基本的生存和安全,谁都不会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