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常修泽教授的学术论著,可以发现,他的研究一直以来基本上是围绕着制度创新和发展转型来展开的,且主要是沿着三条线路进行:第一条线是人本经济理论;第二条线是产权经济理论;第三条线是发展转型理论。在人本经济理论和产权论研究方面,他已先后出了《人本体制论》和《广义产权论》。在转型理论方面,他正写的书,题目叫做《中国第三波转型》。
中国正处在历史性的经济社会转型中。当前被人们热议的经济发展方式转变问题正是现阶段转型的焦点。常修泽教授此次与本报记者的访谈,就是从中国第三波转型的话题出发,进而探讨发展方式转变问题的。
关于中国第三波转型
经济参考报:您在新书书稿中说,从中国历史纵深大视野审视,我们现在面临第三波历史大转型。为什么叫做“第三波转型”?
常修泽:第一波是社会制度转型,是从1919年开始,这个转型是以1949年为标志,转型已经完成。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但是我在书稿后面加了一个小注,中国人民是站起来了,但是站在哪里呢?站在世界的边缘。当时要建立新民民主主义社会,但是非常遗憾,并没有按照新民主主义社会构思去做,很快就抛掉了新民主主义,所以我说新民主主义社会在人类历史上、中国历史上是“流星”,很快闪过去了,闪过去之后很快坠入了“斯大林模式”。
第二波转型,叫做经济体制转型,是以1978年为标志开始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这个雏形应该说已经建成,但是改革仍然在攻坚的过程中,第二波转型远远没有完成。
经济参考报:就是说,第一波转型和第二波转型都是不彻底的,都还没有完成。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次转型,是不是意味着社会经济文化的多向度转型?
常修泽:不仅如此。作为一个理论研究人员,应该着眼于未来,所以我现在思考,在经济体制转型的基础上,从更大的视野、更高的层次思考中国转型的问题,下一波转型,就是第三波转型,应该转哪里呢?我列了三条。
第一,由边缘到前沿。中国现在虽然站起来了,但还是站在世界的边缘上。考察当代世界,从经济领域上看,经济格局中最重要的是货币体系格局,虽然中国现在是世界上第三大经济体,经济总量仅次于美国、日本,有可能一两年后变成第二大经济体,但是在世界货币体系里面人民币基本上没有地位,这很不相称,还是被边缘化。下一步中国应该由边缘向前沿转移,这是中华民族复兴的期待。
第二,由隔阂到融合。中华文明和世界上的其他先进文明之间有很深的隔阂。最近有很多事例给我心灵上撞击,比如前不久网上对中外混血青年的议论,反映出目前社会对这样一种事物接受程度不高,有些甚至是排斥。我们的现代文明跟人类的进步文明还是有很多隔阂。去年故去的人类文明理论家亨廷顿先生有一本著作叫《文明的冲突》,我没有用“冲突”,我用的是“隔阂”。我个人认为,按照世界和谐的期待,中国的文明应该和世界其他的先进文明,逐步逐步地交融,虽然现在还很难融合到一块儿,但是应该通过交融,最终达到“融合”。现在世界上,有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有斯宾格勒的“活力论”,有汤因比的“成长论”,有列维·斯特劳斯的“均衡论”等,我想探索的是“文明融合论”,因为,我们国家如果要真在这个世界上崛起,那么就要由隔阂走向融合。
第三,由不可持续到可持续。这是对文明的一种期待。我这本书的基本理论,也就是“告别边缘、告别隔阂。走向复兴,走向融合。兴而不肆,融而不阿。”中国要振兴,要复兴,但是不应该傲慢,尤其不能够独霸天下,融,但是要自我约束、要不卑不亢。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共同打造人类文明。这是在为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国家发展,提供理论参考。
人本: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经济参考报:那么,现阶段包括“十二五”期间,中国如何转型?
常修泽:我认为,中国的转型发展方略应该是八字方针:“人本、绿色、创新、协调”。
经济参考报:“人本”在您的方略里排第一位。以人为本,在我国的历史上一直被高度倡导,但一直位居边缘。如果人本思想真的能落实到我们的执政理念和发展政策当中,贯彻在社会治理和法制建设当中,那将是历史性、突破性进步。
常修泽:人本,首先是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我把关于人本的问题归纳为四个方面。
第一,从横向、纵向和内核三个层面准确把握“人”的含义。
从横向来说,这里的人不应指某一部分人,甚至也不应指多数人,而应指“全体公民”。近年来,有一个流行的话叫做“让多数人共享改革发展成果”,这个理论出来以后引起我的思考。我觉得不应提某一部分人或所谓多数人共享改革发展成果。中国共产党现在是一个执政党,理念上不应该停留在某一部分人和所谓“多数人”,而应该指“全体公民”。
就我们实际工作来说,在人的问题上没有打到边,两边都有一些遗忘,尤其是弱势群体,比如城里的下岗职工、农村的贫困农民、几千万残疾人,这都属于容易被忽略的一些角落。因此横向打到边,实际上是一种边缘关怀,或者叫底层关怀。中国现在两极分化比较厉害,贫富差距比较大,要想法改变这种格局,尤其需要边缘关怀、草根关怀。
贫富差距大已经令人可怕,但最可怕的是这种贫富差距大的格局制度化、定型化、固化。只要不固化就有办法调过来。一旦贫富格局固化,那么这个国家就很危险。要给草根阶层、弱势群体、边缘人群提供一个上升的管道。这个问题在中国很严重,但只要管道通,即使有阶层分化也可调过来。
从纵向来说,这里的人不应仅指当代人,而应包括后代人,是“多代人”的概念。
最近哥本哈根联合国气候会议,就是一个涉及人类跨代发展的问题。人类一年向大气中排放的二氧化碳是272亿吨,中国排放60亿吨,占20%多一点,大气变暖、冰川熔化、海平面上升,小岛屿国家面临灭顶之灾、沿海城市再往后几十年也面临威胁,眼下看沿海城市问题不突出,但是考虑后代发展,人类要应对严重威胁。
从内核分析,这里的人不应是“单需”之人,而应是“多需”之人,包括物质需要、精神需要、参与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需要,特别像浙江这样的发达地区,老百姓进入小康之后,政治要求也日益增多,所以我们应该把人看成多需之人。
第二,抛弃“人本工具论”,树立“人本实质论”。
我发现,现在人们虽然都讲以人为本,但我听着有两种不同的以人为本观:一种是工具论的以人为本,一种是实质的以人为本,而且这两点都有鲜明的表现,我想我们要抛弃这个人本工具论,特别是对于各级领导层来讲这个问题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