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产业区经济与浙江有着十分相似的特点，都是以普通的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为主，以中小企业为主，以低成本，的传统日用消费品生产为主。但是，意大利的名牌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在国际市场上，意大利产品为何有如此强的竞争力?近期，笔者有机会到意大利进行了考察，耳闻目睹，感触颇深。

在意大利的北部城市摩德纳(MODENA)，我们考察了一个以生产瓷砖而闻名的工业小镇——萨斯索罗。跟随着一辆物流货车，我们看到了一处大型的物流货场，堆放整齐的各类瓷砖正源源不断地运往各地。看不到高大的烟囱和灰蒙蒙尘土，蓝蓝的天空下绿树成荫，远处的山坡上绿草青青，人们的脸上写着自然爽朗的微笑，使你无法想象这个只有几万人的小镇生产着世界上30%的瓷砖，全球65%的高档瓷砖从这里出口到世界各地。在萨斯索罗瓷砖博物馆，陈列着从13世纪至今的不同时代的几百种瓷砖样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介绍说，在萨斯索罗与瓷砖产业有关的企业200多家，有许多与之配套的模具、釉料、包装材料、仓储、运输等各类服务企业，它们为瓷砖生产企业提供着意想不到的服务；全镇一半以上的人从事着与瓷砖产业相关的工作；此外，专业化咨询顾问公司在工厂管理、物料管理、财务、广告、营销等方面的作用可以说发挥得淋漓尽致。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行业协会为瓷砖企业提供了如大宗采购、各类会展、国际市场调查、人才培训与交流、法律事务、财务咨询等方面的服务，还代表企业出面与政府或工会协调有关产业政策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问题。尽管这里的大部分企业是以家族形式存在，但是他们对工程师、生产专家、维修工人、服务技师、设计人员等专业人才十分尊重。当地人告诉我们，意大利的工程师就像国内的博士一样受人尊重。我们十分关心政府在产业发展中所起的作用，而他们对我们的提问感到十分茫然，似乎这根本不关政府的事。同样在摩德纳的一家汽车制造企业，当我们问起政府对企业有哪些优惠政策或补贴时，企业的负责人连连摇头。他们认为，政府如果对企业保护，只会打压以创新为竞争基础的效率。发展方向的取舍、刺激创新的冲力应该交给创新的主体去做。尽管所有被访问者都认为在产业形成初期并没有政府政策影响，但从他们的叙述当中，我们也感到政府在为产业区发展营造良好外部环境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产业一旦形成，政府就强化了它的责任。根据当地特点，政府研究确定产业重点；划定产业区区域，建设好水、电、路、信息、通信等专业性基础设施；兴办大学、研究院、职业培训、资料库等等；在生产要素上进行大量的投资。同时，政府全心全意做好对企业的服务性工作，使企业的管理和运行不受外界不良因素的干扰。意大利政府对产业发展和企业经营并不是大包大揽，而是体现有限责任和服务政府。

总体来看意大利产业区经济的发展，与浙江省的专业化产业集群区域有许多相似之处。浙江省块状经济比较发达，如乐清柳市的低压电器、诸暨大塘的袜业、台州的摩托车、嵊州的领带、宁波的服装、温州的皮鞋、绍兴的纺织等等，一些地方已经形成了别具特色的区域性的产业集群。这些产业集群地域比较集中，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在一些地区、一些领域形成了一定的竞争能力。但是与意大利产业区相比，我们的产业区无论是工业设计、管理流程、产品营销等产业配套服务方面，还是行业协会、职业技术培训与人才交流、信息提供、法律事务等中介服务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意大利产业区经济发展的经验，对浙江省无疑具有很重要的借鉴作用。

一、行业协会的作用十分重要，对产业的发展影响很大。据介绍，由于意大利的企业以中小企业为主，由市场配置资源，行业协会扮演着重要角色。它既要赞助技术研究机构、收集散布产业信息、推广出口、开拓国际国内市场、刺激与促进基础设施发展，还要负责与政府打交道，争取政府对产业政策的支持。意大利的萨斯索罗瓷砖行业协会就有自己的研究院、博物馆、产品推广中心。行业协会完全靠企业资助，政府不用掏钱。随着国际竞争的加剧，政府从保护本国市场的目的出发，对行业协会更加重视。1980年意大利瓷砖行业协会以纽约为据点，成立了对美销售的辅助机构，从而成功地打开了美国市场。如今在欧洲其他国家和亚洲市场，65%的高档瓷砖来自意大利。同样，意大利的纺织、服饰(服装、鞋、布料、手提包、旅行用品)、机械制造等通过这样的方式走向世界。试想，如果不是强有力的行业协会的作用，单个的、弱小的中小企业如何能面向世界。这种以行业协会的力量拓展海外市场的做法值得我们借鉴。浙江省的行业协会刚刚起步，许多应该由行业协会等中介组织完成的事都由政府在做。近年来浙江省出口规模日益增大，但由于出口的产品大多数价格低、质量不高，因此来自国际市场的制约因素也不断增多。尤其在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一些国家就利用世贸组织的规则，对我们进行贸易壁垒和技术壁垒的限制，知识产权上的纠纷也时有发生。行业协会的作用和力量还非常薄弱。我们的企业要真正走出去面向国际市场，必须学习和借鉴国外先进经验，加强行业协会的建设，引导、培育和规范自己的行业协会，发挥行业协会在市场体系中的重要作用。

二、鼓励和培育差异化发展，提升企业竞争力。产业集群的发展都会遇到过度竞争问题，由于产业的同质性，生产企业的管理水平、技术能力和人员素质都呈现相同或相近的局限，企业在一个较窄小的范围内选择必然造成相关产品短时期内迅速扩张，形成过度竞争。对于这个问题，意大利的企业怎么解决?据介绍，20世纪80年代，萨斯索罗的瓷砖企业有350多家，生产能力出现过剩，导致企业主之间的激烈竞争，而激烈的竞争又迫使这个产业进行创新。他们从烧制方法上进行创新，创造了一次烧制法；从产品设计上进行创新，请一流的设计师设计出各种场所需要的产品；从组织方式上创新，把流程进一步细分，使其更加专业化。为了满足不同消费者的需要，他们不断寻找新的构想，以吸引挑剔的消费者。他们十分重视工艺流程与机械设备的改进，一项先进技术的应用，就意味着取得新的一点点领先。“小就是美”在意大利广为流传，这也许会让你在不经意间领略到意大利人差异化竞争的优势。当地人告诉我们，意大利的职业技术学校设有橱窗摆设专业，这种在一般人看来没有什么学问的事，在意大利当成美学修养和专业技术来训练，可见他们把个性和差异化发挥到了极致。

意大利差异化竞争优势还有一个十分重要因素，就是重视设计。意大利成功的产业经济区和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大都由经济规模比较小、以合作代替结盟的企业所组成，避开标准化、利润低的产品，战略上则力求满足各种客户的不同需求，开发造型特殊的产品。以前我们就曾听说过，国内一些著名的服装企业请来意大利的服装设计师，帮助企业提高服装设计水平。到了意大利，我们的这一感触更加深刻。其实，不仅仅是服装，意大利的建筑、家具、玻璃制品、珠宝等等在设计上都具有很强的竞争能力，而且独特的设计还融入了意大利民族优雅、富于激情和浪漫的历史文化特质，这大大强化了相关产业的竞争能力。有资料显示，意大利设计服务业的年出口值已达百亿美元。在意大利，哪怕是服装制造业十分发达的米兰、罗马，不经意你就可能带回中国生产(MADE IN CHINA)的皮鞋、西装、手提包、玩具等。说明中国制造的商品已经非常精致了，这其中大多数出自我们浙江。我们在为中国产品自豪的同时，又觉得高品质上档次的产品太少了。我们产业区的竞争优势目前还只是低成本扩张型的竞争优势，而意大利主要是发挥差异化竞争优势。相对于低成本扩张型竞争优势，差异化竞争通过向客户提供独特而优异的使用价值，实现产品和服务附加值的不断提高。我们浙江的产业区要真正实现差异化竞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先进的职业技术培训制度，为产业区的持续发展提供了技术人力保障。在意大利生活了30多年的华人告诉我们，意大利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它是欧洲文艺复兴和人文主义运动的发源地，有文艺复兴时期最杰出的画家达·芬奇、雕塑家米开朗琪罗、作家薄伽丘、但丁等等，但是意大利没有世界名牌大学，相反一些职业技术学院倒是很有名。意大利产品能够立足国际市场，与他们的劳工素质有很大的关系。在与当地的华侨交谈中，我们了解到意大利基础教育是全免费的，学校的基础教育比较先进，特别是高中阶段教育为他们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在职业教育方面更是精心设计，比如服装专业的学生，首先要学习人体解剖学，从研究人体的骨骼结构开始学起。职业教育的独到之处，还在于使产业知识和技术发展高度专业化，学生走出校门就能够熟练掌握纺织、服装、瓷砖制作等企业需要的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厂商对职业技术院校特别青睐，给予资金上的赞助和技术上的支持要比政府多得多，这种互动式的发展，造就了意大利名牌技术院校。相比之下，浙江省的职业教育制度与意大利存在较大的差距。浙江是制造业大省，每年培养的职业技校生约10万人，而劳动力市场需要的则要多好几倍。“皮衣之都”海宁有2000多家皮衣企业，有日产皮衣6万多件的生产能力，但由于缺少技工，不得不放弃数以亿计的大量国外定单。企业花重金聘请技工的广告屡屡见报，10万年薪请不到高级技工已不再是新闻。

四、社会化和专业化的服务，为产业区的腾飞插上了翅膀。从意大利的北部一直到中部的罗马，见到了好几处大型的物流货场，货场内的货物堆放整齐，车辆进出有序，给人以管理先进的印象。高速公路上大型的运输车辆川流不息，这里的货车全都是封闭式的，汽车和道路都很干净，没有国内那样敞开式“车过尘土飞”的现象。虽然我们没有机会具体考察他们的物流业，但是从身边的运输车辆和对方的介绍中，我们深深地感受到意大利物流服务业的发达。威尼斯一位华侨商会的领导人是一家会计事务所的负责人，她告诉我们，意大利的中介服务业比较发达，企业的财务、产品设计、产品销售、广告服务、法律咨询等等全由中介来做。一位曾经在浙江省温州担任过国有企业书记的戴姓华侨，移居到意大利后，自己办了一家生产雪靴的企业。他告诉我们，在意大利办企业十分简单，只要你依法纳税，政府没有这费那费的摊派，没有这样那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要与工商、税务、警察等政府机构打交道，这些事全由会计事务所和律师解决，企业只要拿到订单按时交货就行了。考察过意大利的产业区，你会真正体会到市场这只“无形之手”的作用。从企业的生产、设计、销售到产业内部的社会分工、资源要素的合理配置等全都通过市场来完成，完善的市场体系为社会化生产和专业化服务提供了良好的发展基础。

　　浙江的产业区经济是从农村工业化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企业集群，是以乡镇企业为基础的特色加工业形成的块状经济。经过20多年的发展，社会化分工和专业化生产达到了一定水平，应该说也具备了比较强的竞争能力。浙江的产业区要保持持续的竞争能力，适应开放后的国际竞争，应进一步培育产业集群，学习和借鉴国外先进产业区的经验，壮大产业区经济的实力；健全完善市场体系和社会信用机制，特别是在培育行业协会、引导差异化竞争、加强职业技术培训和社会化服务等方面做更多的努力。

作者：浙江省企业调查队：储小华　来源：录入 2004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