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邓老师将离开武大,心中不禁黯然。
余生也晚,但在武大哲学院已经有五六年时间了,其实就我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较之武大其他的学院,哲学院这几年人才流失的情况还不算严重。除了欧阳康和刘清平两位先生,其他的哲学牛人仍然恪守珞珈学派的学统,为哲学院的发展尽心尽力,就拿我的导师来说,他老人家是当年恢复高考和研究生招生后的第一届研究生,那时的大学生含金量多高?就更不用说研究生了。我的导师拒绝了包括政府和大企业在内的盛情邀请,毅然决然的留在了武大,过上了清贫的大学教师生活。八十年代从美国进修回来的时候,别人都是趁着这个机会大包小包的采购国内的紧缺商品例如家电一类,我的导师扛回来的却是几大箱子外文书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书籍为建设现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某重点学科奠定了基础。他老人家刚刚留校的时候,一家四口挤在湖滨二舍的一个小房间内,下大雨的时候排水管道堵住了,家里面水漫金山,都只能垫着砖头进出,听一位师兄说,导师一共搬了了五次家,才搬到现在幼儿园对面的博导楼。这个还不算苦的,我听过的一个更让人动容的“笑话”是哲学院两家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过日子,中间就隔着一张帘子。
就在这样极端清贫的情况下,蜚声海内外哲学界的珞珈学派的众学者仍然勤勤恳恳的为武大哲学院,为哲学、为学术和真理而辛勤耕耘,并且取得了有目共睹的丰硕成果。哲学院的绝大部分老师在这个物欲熏心,急功近利的年代都能尽职尽责,甘于清贫,不向世俗低头。今年中秋节的时候去导师家,我打趣说:“人家博导都招大官大款大能为自己服务,您倒好,尽招我们这些应届的穷学生和高校的年轻教师,您看其他学院的,老师门前车水马龙,送礼的大包小包好不得意。再看看您这里,我们这些穷学生一点水果就凑合了。”导师听了呵呵一笑:“这种机会我也有啊,只是不乐意收那些人。”导师这话绝非虚言,我就知道有好几个“大官”曾经想到导师门下混个文凭,都被导师给婉拒了,理由是:“做我的学生不容易,就算你能找关系进来,也毕不了业。”而导师上课时说的比较多的,却是“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句话,这在当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学界急功近利、学者心浮气躁、学术依附政治,“应帝王之学”大行其道的今天,更显得难能可贵。另一件事情是,武汉市的某“高级领导”,想到哲学院某知名博导门下混个博士文凭,官大人在说明来意后,估计这件事肯定是铁板钉钉的成了。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一面说欢迎报考,一面大笔一挥开了个书目,很认真的叮嘱说:“回去把这些书好好读一下,好好准备考试。”官老爷那个郁闷啊,只好悻悻的走了,听说他后来跑到了华师去捞了个文凭。这些事情都不是个别的,而是珞珈学派一众学者安贫乐道,不附权贵的一个缩影。
在郭齐勇先生任院长期间,哲学院的发展都是比较好的,但是那几年武大的哲学在各类所谓的“评比”中老是吃暗亏,不是我们的实力不够,是我们没钱去公关,去活动,哲学院穷啊,现任院长曾经在中大的一个会议上说,我们哲学院武大是最穷的一个学院了。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哲学专业在某年的所谓的“重点学科”所谓的“评比”中,居然输给了某地的一个平庸之至的师范大学——据说他们学校投入了几百万专款搞了公关的。那次的评比让西哲的很多老师都寒了心,再加上这几年武大实行所谓的二级财政制度,学院财务自理,哲学院甚至都有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我06年硕士毕业的时候去财务科报销硕士论文答辩费,得到的答复是哲学院账面上还有三毛钱。
鄙人不是西哲专业的,但对邓老师也是仰慕已久,但惭愧的是邓老师的课到现在还没有去听过,不过邓老师在优酷上的一百多集的讲课视频还是老老实实听了的。对于邓老师的学问,由于本人才疏学浅,又不是西哲方向的,所以不敢妄加评论,但是从历届武大学生对其的爱戴和海内外学界对邓老师的高度评价上来看,邓老师的学问人品都是值得我们每一个珞珈学子学习的。我这一届的一个博士是邓老师的学生,学问功底好的让我们这些人都有点寒,还有传说中的那个特立独行、被武大学生公认为武大自由之象征的长发曹博士——这当然与邓老师的悉心教导是分不开的。我个人认为,造成邓晓芒老师出走珞珈的原因,并不是待遇的问题——再苦的日子哲学院的老师都过过来了,而是邓老师对于武大目前学术现状的深深的不满和担忧——而且邓老师也曾经为此大声疾呼过。当前的武大,和其他的高校一样都存在这一系列及其严重的问题:学术官僚化、教育行政化、改革折腾化,学者奴才化。高校不再是学术自由的乐园,而是官员捞取政治资本的狩猎场,权贵蒙混文凭的极乐地,利益集团搜刮金钱的聚宝盆,政党大搞思想控制的官衙门。大学之腐败,甚于官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学术腐败成风,学术的尊严荡然无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还涉及到了哲学院群体内部的学派斗争,“官学”打压其他学科等各方面的问题,正是出于对武大目前现状的深深的不满和失望,才导致了邓晓芒老师决意出走珞珈,这正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武大的头头脑脑们,除了喊喊所谓的“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口号外,是否也应该为挽留邓老师而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邓晓芒老师的离开让很多的同学想到了当年的程千帆先生,程先生在离开武大之前,受尽宵小排挤,连基本的教学和科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试问这样的地方,如何出的了大师?就算出了像程先生这样的大师级的人物,还不是被武大那些魑魅魍魉的所擅长玩弄的“逆向淘汰”给排挤走人。而当年南京大学的校长匡亚明先生慧眼识英才,不以“唯政治出身论”为纲,礼贤下士,将程先生接到南京大学。程先生在南大的第一次课,匡亚明先生命校长书记一级的领导必须亲自到场,聆听程先生的教诲。如此的心胸气度,岂是武大某些嫉贤妒能,排挤他人之辈所能及?程先生的出走,对武大的恶劣影响至今还未消除。今年武大文学院院庆,听一个文学院的博士同学说,来道贺的都是一些中文方面很差的学校,唯一来道贺的中文强系是南京大学中文系,人家一语道破天机——我们今天来这里,完全是给程先生面子。曾经是文学研究重镇、英才辈出的堂堂武大的中文系如今在全国排名三四十之后,真是羞煞先贤——闻一多、程先生等大师如果地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
看来武大至今还是不长记性,程先生的离开的造成伤疤还没好,某些人就开始若无其事的开始且歌且舞了。法学院人才流失的狂潮余波未定,又轮到了在全国哲学界响当当的武大哲学院——武大的领导应当要为此深刻检讨。以发展工科为纲的思维至此可以休矣,牺牲文理片面发展工科的武大,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武大。现在的情况是,工科搞不好,文理渐衰败,真是一头都没捞着。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借改革之名进行折腾的风气也要杀一杀——特别是在旨在折腾人的研究生培养方面。美丽的珞珈山,她的美丽不仅在于风景,更在于那些启迪思想,传授智慧的优秀教师,武大之为大者,非有大楼广厦之谓也,而有大师大贤之谓也。邓老师的离开,让武大哲学王者气象难再,也让珞珈人文风景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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