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国经济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实现了“保八”的目标，出现了强劲复苏的势头。进入2010年后，经济复苏的势头仍然强劲，三大需求均处于高增长区间。同时，经济增长的动力机制正在发生变化，出口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明显上升，经济复苏中的市场性驱动因素进一步增强。预计2010年经济整体增长形势将好于上年，上半年GDP增长有望达11.5%，全年增长10%左右。但展望中期增长，经济运行中仍存在着一些风险性因素，资产市场泡沫仍在进一步发展，投资增长在中期受到产能过剩和基础设施阶段性饱和的制约，出口在短期保持高速增长态势，而中期则面临着外需和政策环境不稳定的风险，通胀压力仍较大。对此，需要灵活运用多种政策工具，把握好政策的节奏与力度，以保证宏观经济的持续增长与均衡。
　　一、经济复苏势头强劲，增长结构发生改变
　　进入2010年以后，在政策和市场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我国经济复苏的势头仍然保持强劲。一季度GDP增长达11.9%，三大需求均处于高增长区间。其中，城镇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6.4%，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17.9%，出口增长28.7%。在需求快速增长的带动下，一季度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9.6%，交通运输、金融保险等主要第三产业也增长迅速。
　　经济增长的动力机制正在发生变化。和上年同期相比，投资的名义增长率下降了2.2个百分点，消费名义增长率提高了2.9个百分点，而出口增长率则提高48.5个百分点。扣除价格因素后，投资实际增长较上年同期回落较多，消费实际增长基本持平，而出口实际增长提高50个百分点左右。和去年相比，资本形成对经济增长贡献率由94.6%回落到57.9%；消费贡献率基本持平，今年一季度为52%，上年为53.1%。而净出口的贡献大幅上升，由上年的-47.4%上升到-9.9%。
　　经济复苏的市场性驱动因素进一步增强。今年一季度，受市场因素影响较大的出口和消费在增长结构中的比重上升，企业经济效益明显好转，工业企业的利润大幅增加，1-2月增长119.7%，远高于上年同期的-37.3%，受政策影响较大的投资增长结构也在发生变化，投资增长正在由政策驱动为主转向政策和市场双重驱动。上年同期投资增长主要是由国有部门和中央项目所带动，其增长率分别为35.6%和40.3%，而今年一季度国有和中央项目增长率分别仅为21.1%和9%。非国有投资增长率则由上年一季度的22.7%提高到今年的30.4%。比较行业投资情况，可以发现，主要由政府主导的行业如电力、交通、水利环保和教科文卫等行业，去年一季度的投资增长率高达45.8%，而今年一季度增速降至23.2%，而以市场驱动为主的制造业（不包括电力）投资增长则由上年的29.9%提高到今年的30.2%。
　　整体宏观经济运行无重大失衡。一季度主要经济指标同比增长率较高，特别是GDP增长达到2008年二季度以来的最高点。但同比高增长主要是由于上年同期基数较低的原因，从环比角度看经济增长仍然较为平稳，当前并未出现经济过热。据测算，今年一季度GDP季节调整环比增长率折年率为11.2%，低于上年二、三季度。从经济复苏的全过程来看，GDP环比增长在2008年四季度触底后开始强劲反弹，2009年二季度达到峰值，然后又回落并稳定在当前水平上，表明当前复苏在刺激政策因素逐渐减退的情况下已开始进入到较为平稳的阶段。宏观经济运行基本均衡的另一个表现是价格上涨仍较温和，一季度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上涨2.2%，比去年同期提高了2.8个百分点。主要是受到恶劣天气等因素的影响导致2、3月份上涨较快（其中2、3月份分别上涨2.7%和2.4%），但上升因素中绝大部分都是和食品价格这一短期因素有关。与总供求关系更为密切的核心通胀率仍处于低位，一季度核心通胀率只有0.27%，非食品类价格上涨率为0.83%，扣除蔬菜鲜果外的价格上涨为1.3%，都属于温和的上涨。
　　二、2010年上半年和全年经济形势展望
　　展望上半年和全年经济形势，短期增长态势仍然十分强劲，上半年经济增长仍可维持在11.5%以上的高位，但中期增长可能会受到政策性与市场性调整的双重影响，加之高基数因素，经济增长率在下半年会出现一定的回调，预计全年经济增长在10%左右。
　　出口增长将是今年最为活跃的因素。世界经济持续回暖，外需增长明显加快，由此带动我国出口迅速回升，一季度出口增速已达28.7%。目前，企业出口订单情况良好，3月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中的出口订单指数由2月份的50.3急升至54.5，是该指数自2009年5月跨越收缩扩张分界线后上升幅度最大的一个月，预示着今后几个月出口增长仍可保持很高的增长率。但从中期来看，出口增长出现一定回落的可能性较大，因为总体而言当前全球经济复苏仍较为温和，发达国家失业率居高不下，消费需求难以迅速恢复。消费不恢复，企业投资也难以出现较大反弹。世贸组织预测2010年全球贸易增长量为9.5%，在此大背景下我国出口很难独善其身。即便需求环境很好，也要考虑到高出口可能引发内外政策环境发生改变。综合考虑以上因素，预计上半年出口增长在25%左右，而全年出口增长将回落至20%左右。
　　在消费增长方面，今年支持消费增长的有利条件较多，消费继续保持强劲增长的可能性较大。从政策面因素看，去年主要的刺激消费政策都得已保留，有些政策力度还有所扩大，如大幅提高了家电下乡产品最高限价、增加了品种和型号、扩大了补贴范围等。从短期经济运行因素看，经济复苏使就业形势进一步改善，城镇新增就业人口由2009年一季度的268万上升到四季度的1100百万人；全国劳动力市场供求比不断上升，由2009年一季度的0.86上升到四季度的0.97，而珠三角地区则上升到了1.27，出现了局部用工荒。一些地区长期冰封的工资水平出现上升，由此将导致居民收入保持较高增长。一季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5308元，同比增长9.8%，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7.5%。农村居民人均现金收入1814元，增长11.8%，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9.2%。其中，工资性收入增长16.3%，明显较上年提高。从中长期经济结构因素看，消费结构升级仍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拉动消费增长。从一季度数据来看，汽车类增长39.8%，家具类增长37.6%，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类增长29.6%。制度面因素看，近年来在社保、医保、教育等领域的改革明显加快，特别是在农村地区的覆盖面和受益人口增加较多，从而有利于进一步提升消费者信心。今年1-2月消费者信心指数比去年年末又有上升，达到了104以上，是危机发生以来的最高点。从季节调整环比增长情况看，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自2009年12月起有加速的趋势，今年2月环比增长还有进一步加速的趋势，表明近期内消费增长的势头仍很强劲。据预测，二季度消费同比增长率比一季度会继续升高，预计达到19%。从全年看消费保持较高增长的可能性仍然很大，预计全年消费增长19%。
　　投资增长将呈现稳中有降的态势。从有利的方面看，上年新开工项目数量较多，在建投资规模较大，使投资增长不会出现大幅下滑的局面。出口与消费的强劲增长也会带动相关行业的投资增长加速。今年结构调整力度加大，特别是重点行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也有利于投资增长。企业利润状况改善明显和仍然宽松的金融环境对投资增长也会起到重要支撑作用。但今年投资增长也明显受到政府投资规模增量减少、产能过剩、淘汰落后生产能力和房地产市场走向不明等因素的影响。据预测，二季度投资增长仍可维持较高水平，预计上半年同比增长25%，而下半年投资增长将会放缓，预计全年增长24%左右。
　　全年价格上涨仍在可控和可接受范围内。2010年推动价格上涨的因素较多，首先由于经济增长迅速向潜在增长水平靠拢，总供求关系向平衡的方向发展，使产出缺口急剧缩小，产出缺口对价格上涨的抑制作用减弱。二是受灾害性天气的影响，蔬菜等农产品价格上涨较多且在高位停留时间较长，对全年平均价格的影响因而加大。目前食品类价格上涨幅度是各类商品和服务中最大的，对总价格水平上涨的贡献也最大。三是国际原材料价格受全球和中国需求上升的推动也不断走高。原油、铁矿石、铜等产品的价格都可能出现两位数的上涨，加剧输入型通胀。四是上年和今年的货币信贷高速增长，也带来潜在的通胀压力，特别是对通胀预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五是今年以来随着用工荒的出现，各地工资水平普遍上涨，为价格上涨注入了新的因素。六是今年资源环境税费和资源性产品价格改革任务较重，水、电、气等公用事业涨价压力大。但从另一方面看，2010年也存在着抑制价格上涨的诸多因素。首先，经济供给能力增长较快，一些消费品行业存在着产能过剩，有利于抑制价格上涨。二是市场竞争因素有利于在一定时期内阻断由PPI向CPI的传递。三是目前的收入分配格局导致货币供给对通胀的影响更多地是通过投资和资产价格渠道传导，而不是收入和消费品市场渠道。这种影响传导方式对价格（CPI）的影响更为迂回，传导链条更长。由于传导链条长，时滞长，一些价格上涨因素在传导过程中被消化抑制，有利于价格的稳定。
　　总体来看，2010年价格上涨率将明显高于上年，但仍在可控与可接受的范围内，不会对宏观经济的稳定构成严重威胁。一般发达国家的通胀控制目标在2%左右，但我国作为发展中国家，可容忍的通胀率应显著高于发达国家。这一方面是由于价格波动程度高的食品在我国CPI中的比重较高，导致 CPI的波动程度要大于发达国家；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我国生产率上升较快，需要通过较高的价格上涨来进行相对价格水平调整。通过拟合我国的菲利普斯曲线，粗略估计2010年我国CPI上涨率为3.2%。
　　三、经济运行中主要风险因素分析
　　1.资产价格泡沫进一步发展，投资消费增长存在调整风险。进入2010年后，自上年开始的住房价格过快上涨势头仍未得到有效遏制。2010年3月份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指数同比上涨11.7%，是2008年3月以来上涨幅度最高的月份。3月份当月同一价格指数环比上涨1.1%，是自2009年3月以来连续第13个月上涨。住房价格的过快上涨导致投机性需求上升，而真实住房需求则被压抑遏制，这一方面导致资源误配，降低资源使用效率，另一方面，也使房地产市场自身存在着崩盘的可能，这会对今年的投资和消费增长带来一定风险。今年在政府公共投资增量明显递减的情况下，投资增长对房地产市场的依赖程度明显提高，今年一季度房地产投资对投资增长的贡献率高达27.5%，远高于上年同期的3.7%。同时，消费增长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依靠房地产市场拉动的，如装修装饰材料、家电、家具等。因而一旦房地产市场出现较大调整，对投资和消费均会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因而顺利实现房地产市场的软着陆，是保障今年宏观经济稳定增长的重要因素。
　　2.工资水平上涨在中长期有可能成为新的通胀来源。随着沿海地区出现招工难、民工荒等问题，非熟练劳动力的工资水平出现了明显上升。工资水平上升对改善收入分配格局、促进经济结构调整有着积极的意义。但同时应看到，当前的工资水平上升是在我国经济进入到由劳动剩余经济转向劳动不足经济的转折期出现的，意味着工资水平将可能持续性地上升，这会对宏观经济的稳定特别是价格水平的稳定带来一定的冲击。按照巴—萨定理，高生产率部门工资水平的上升将同时带动低生产率部门工资水平上升，从而使工资水平上升有超出生产率提高的可能，进而推动价格总水平的上涨；而物价上升反过来又会推进工资水平进一步上涨，最终形成工资—物价螺旋上升的局面。当然，今年内工资上涨对价格推动的影响还不会很显著，但应密切关注其中长期的影响，尤其要避免出现工资上涨超过劳动生产率的情况。
　　3.地方政府的财政风险需关注。2009年，为刺激经济增长，各地方政府均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建设。由于受财政收入的限制，地方政府投资资金相当一部分来自于银行信贷。据银监会估计，2009年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银行负债增加了1.3万元，使整体债务余额达到了5-6万亿；另外，还有约3万亿元的信用额度，负债可能达到9万亿元，约为GDP的27%。由于主要投资项目是基础设施，其直接运营收入满足运营成本和还本付息的压力较大，地方政府实际上承担着偿付责任。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来源为税收和土地出让金收入，在经济增长较快和房地产市场高涨时期，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增长较快，债务风险较小。但一旦经济增长减速或房地产市场出现较大调整，地方政府的偿债能力就会受到严重影响，银行体系的金融风险也会相应显现，并对宏观经济稳定构成很大威胁。因而有必要关注地方政府的财政风险问题，合理界定地方政府的负债水平，控制地方政府债务过快增长。从长期看要规范地方政府的融资制度，从制度上消除地方政府债务风险。
　　四、政策建议
　　1.继续实施刺激政策的增量退出，把握好政策的节奏。2010年我国继续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但从政策力度上看实际上已经开始了刺激政策的增量退出，如今年计划新增人民币货款7.5万亿元，较上年实际完成数减少2.1万亿元，财政支出增长率则由去年的21.2%下调到今年的11.7%，其中公共投资的规模没有扩大。这一安排与当前经济复苏正处于由政策驱动向市场驱动的过渡期是相适应的。考虑到短期经济增长的势头强劲，而中期回落的风险有所加大，应把握好政策节奏，避免信贷投放和政府投资项目安排过多集中于上半年，要为下半年调控预留一定空间。
　　2.保持宏观政策的灵活性。当前无论是我国还是世界的经济复苏都还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应保持宏观政策的灵活性，在政策方向和政策工具的选择上都应相机决择。当前的宏观调控主要是以数量型政策工具为主，但随着经济形势的发展，也可以考虑灵活运用价格型政策工具。对抑制资产市场泡沫、管理好通胀预期等政策目标，价格型政策工具有较大的作用。
　　3.提高房地产市场调控的针对性，遏制资产市场泡沫的进一步发展。以房地产市场为主的资产市场泡沫是2010年经济运行中最大的不确定性因素，对房地产市场的宏观调控事关今年宏观经济的稳定。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应提高针对性，以抑制投机性需求为主，同时又要保护和支持真实需求。抑制投机性需求除强化差别化信贷政策外，还应加大对空置住房的调控力度。投机需求使大量住房空置成为收藏品，使生产目的异化，并导致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恶化了资源配置，同时也激化了社会矛盾。应尽快建立起针对空置住房的惩罚性税费制度，迫其进入房屋租售市场，从而抑制房价和房租的上涨，也使住房市场的供给和真实需求更好地匹配。
　　4.采取多种措施管理好通胀预期。2010年推动价格上涨的因素较多，公众的通胀预期也较强烈，特别是今年年中个别月份由于翘尾因素当月的CPI值会较高，有可能进一步升高通胀预期，应采取多种措施管理好通胀预期，以利价格总水平的稳定。一是央行通过准备金率政策、公开市场操作等手段，进一步加强流动性管理，及时移除市场上过多的流动性。二是在必要时动用价格性工具来降低通胀预期、遏制资产价格泡沫和抑制输入型通胀，特别是资产价格膨胀是当前通胀预期的重要来源之一，更要下大力气治理。三是要作好市场流通工作，充分利用好储备商品和物资，防止局部供求不平衡导致的价格上涨，特别是要作好受灾地区的商品供应和流通，防止灾区价格上涨。四是密切关注劳动工资上涨的后续影响，加强劳动力跨区域流动的协调，平衡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五是加强价格信息的沟通交流，考虑发布核心通胀率指标，以引导好公众的中长期通胀预期。六是资源环境税费和资源性产品价格改革关系到结构调整和长期经济发展，在不出现重大通胀风险时，应尽量保证实施。
　　五、继续把短期宏观调控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结构调整和改善民生结合起来
　　在经济形势进一步向好的情况下，应进一步把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调整优化经济结构和改善民生放在政策的优先位置。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应从改善要素禀赋、建立创新体制和发展新兴产业等各个层次抓起，特别是要注重提高劳动者素质这一基础性工作，加大对教育和健康的投入。调整优化经济结构则要加大内外需结构、投资消费结构、收入分配结构等的调整，以引领和带动产业结构调整。还要加强节能减排工作，引导经济向节能低碳的方向发展。改善民生则要加快完善覆盖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体系，各级政府要加大社保投入，逐步提高保障水平，并要切实解决当前影响民生的房价等问题。

作者：孙学工 刘雪燕 杜飞轮 来源：《宏观经济管理》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