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实行的前几年,各级政府每到农忙季节为了突现政绩就要搞一些现场活动。这类活动一般把现场设在公路的两旁,因为那样领导们坐着车下来看现场比较方便。
在我家的村前就有一条公路,虽然那条路至今也不是那种先进的柏油路,但它却是一条交通的要道,那么,村前的那片土地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每年现场会的重灾区。记得有一年的晚春时节,不知是哪一级的领导又要下来指导工作。那片土地两年前被领导们强制性地种上了果树,这次领导来看的就是果树的长势。要求果园里的果树底下不能种植任何作物。农民对土地有着比国家干部更深的特殊感情,所以那时趁果树还没有结果,他们都害怕浪费土地,所以家家户户的果树底下都种着各种不影响果树生长的东西,记得我父亲种得的几棵黄瓜。领导下来指导工作了,所以果树底下的东西必须除掉免得领导看了不舒服。
我家的土地不在路边,是在离公路比较远的一个位置,领导从来也没有走到那个位置,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多数的领导来现场其实就是在路边一站,根本就不下地,也有得比较先进,只在车窗里看几眼也就算意思到了。由于这些,我父亲就执意不除掉果树底下的那几棵黄瓜,这主要是因为父亲看着那几棵黄瓜长得还不算难看,不舍得除。
黄瓜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当然舍不得。村里的干部可不干,那不是他家的东西,在他眼里那东西也就是一株草。因而就一定要让父亲除掉,两个人犟到了一块。最后父亲还是犟不过人家,这主要是因为人家是干部。为了那几棵黄瓜,那个干部找了我父亲N次,最后动了怒。父亲平时油腔滑调可是一到了关键时候就说不出话。父亲只是很生气,说:我的地我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你们凭什么管?我在我的地里种什么还要请示中央啊?我的地我种什么都说了不算还得听你的,那你们还分地给我干什么?那村里的小领导说,你在这树底下种这些东西会影响果树生长,所以你要除掉。父亲说,我种了一辈子地,我还不知道影响不影响?就算是影响你们就要除掉,那么有人影响我种地是不是也要除掉?
没等小领导回话,父亲就挥起锄头一边锄一边骂,锄了这些王八蛋,再让你长,再让你活。然后把锄头一扔走了。
晚上父亲也没有回来。妈妈着急,就去村里找领导问问我父亲哪去了。小领导说不知道啊!妈说,不行啊!你们要给我找着啊!那时候我的叔叔做村里的书记,妈妈又去找叔叔。叔叔有点紧张,便安排人找,哪里找得到啊。叔叔问我,你觉得你爸能到哪里,我说不知道。我也怕我父亲丢了。叔叔说可别为了几棵黄瓜给你把爸爸弄没了。大家紧张了一天一夜,父亲了,我知道他离不开土地。他因为土地而离开,他也是因为土地回来。多少年过去了,父亲那一天一夜的行踪一直是个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