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珍·古道尔在一片质疑声中走上了研究黑猩猩之路。现在,作为“根与芽”的精神领袖,珍·古道尔每年都要花300天周游世界,在一次又一次的演讲和宴会中向人们传播她的精神理念。而她的“根与芽”,在世界各地发挥着作用,他们最近正筹划在内蒙古沙化地区种下100万棵树木。

1960年的一天,来自非洲刚比(现属坦桑尼亚)的一则电报,让当时著名猿人类考古学家路易斯·里基(Louis Leakey)在办公室里激动得手舞足蹈。“啊!现在我们必须重新为人类下定义,给工具下定义了,否则我们就承认黑猩猩是人!”
但是,这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新发现却引起了科学界的激烈争议,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路易斯所聘用的这位黑猩猩观察员、为他发来电报的,竟然是一位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生物学教育的年轻姑娘。
50年前,珍·古道尔(Jane Goodall)在一片质疑声中走上了研究黑猩猩之路。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这位满头银发、被称为“灵长类动物研究之母”的女科学家对那段岁月记忆犹新,“有人试图来贬低我的观察结果,即使我拍下了黑猩猩用树枝钓白蚁的照片,仍有科学家暗示说,肯定是我教会了黑猩猩怎么样去钓白蚁。”如果不是路易斯用人不拘一格、关键时刻力排众议,也许科学界会少了一名杰出的女性,生活中便会多了一名平庸的英国文秘。
黑猩猩的友谊之手
珍·古道尔并不富裕,为了踏上非洲之路,她把自己当秘书的微薄薪水一笔一笔存了起来。幸运的是,当她走进非洲,在一次古生物考察活动中,她认识了路易斯·里基。
路易斯并不在乎珍·古道尔的学位,而是惊诧于这个姑娘对动物的痴迷。三个月的相处之后,路易斯决定委派珍·古道尔去坦桑尼亚观测大猩猩。“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愿意长时间走出文明世界,有耐心,又有热情,脚踏实地没有学究气。”其实,除了珍·古道尔本人的诚恳请求之外,路易斯挑选这位年轻姑娘去观察黑猩猩群体,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认为,长期观察灵长类动物的群体生活习性时,女性对那些雄猩猩的威胁可能远低于男性,观察效率会更高。
于是,20岁出头的珍·古道尔便单枪匹马,闯入了刚比河畔的丛林中,开始搜寻黑猩猩的踪迹。当地的土著人告诉她,有人在爬一棵油棕树时被雄性黑猩猩从树顶揪下来,不但撕破了脸庞,还挖去了一只眼睛。“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珍·古道尔说,从1960年7月在刚比安营扎寨开始,最困扰她的,不是黑猩猩奇袭,而是这些机敏、警觉的生物总是远远躲着她。“在很远的距离之外,它们就能感到我的存在。”开始的几个月里,她只得终日端着望远镜,在百米开外的岩石后面“偷窥”黑猩猩。“我能想象自己在黑猩猩眼中的形象,我是个‘白猿’,是个异类,但好在我是个女性,不至于让它们感到威胁。”为了和黑猩猩走得更近一些,她每一天都穿着相同的衣服,模仿着黑猩猩的一些动作和叫声。“当一位生物学家知道我在观察时,不带着一本书去打发时间,感到十分惊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浪费时间,如果我在那里读书,势必会错过很多机会和精彩场面,我只有一刻不停地看着前方。”
终于,珍·古道尔的机会来了,一只被她称为“灰胡子戴维”的雄性黑猩猩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其实之前,珍·古道尔和这只经常独自活动的黑猩猩已经和平共处了很久,折下树枝钓白蚁、把树叶卷曲起来在树洞汲取积水,戴维的一举一动都被珍·古道尔作为人类研究灵长类动物第一手资料记录了下来。“它们也有很多人类社会生活中常见的体态和手势,比如亲吻、拥抱、握手、互相拍肩膀、摆架子、挥拳、脚尖旋转。”但最让她难以忘怀的,是“灰胡子戴维”那种沉着、稳重的个性,炯炯有神的眸子,以及内在的威严。“这一天,戴维沿着一条小道走开,我跟了上去。之后它钻进浓密的灌木丛,我被藤条缠住,心想肯定跟不上了,可是后来,我发现它坐在水边,似乎是在等我。”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戴维用沉着的目光注视着珍·古道尔,像在用眼睛告诉她,“嗨,我们认识很久了。”和戴维并肩坐下,珍·古道尔从地上捡起一枚红透了的果子,用手心递给戴维。“它看了看我,然后伸手把果子拿开,扔在了地上,却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这种比文字更古老的语言,清楚地传递了信息——戴维不需要果子,它完全了解珍·古道尔的用心,知道她没有恶意。
从那天开始,珍·古道尔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能够通过黑猩猩的眼睛,用它们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哪怕只有短暂的时间,也不枉一辈子的研究了。”
为拯救生灵大声疾呼
在“灰胡子戴维”的帮助下,珍·古道尔很快就与其他的黑猩猩熟悉了起来,有趣的是,她常常能在人类世界中找到它们的影子。好斗的麦克雷戈先生早早谢顶,肩膀上也光秃无毛,身上稀稀拉拉的长毛,像极了《兔子彼得》里那个脾气乖戾的老园丁;有三个孩子的母猩猩弗洛,长着肉球鼻子,耳朵上有豁口,因为灰质脊髓炎而变得行动不便,常常受到其他母猩猩的欺负;愁容满面的长脸威廉、胆小的奥莉却生出了一个小精灵似的女儿;其他黑猩猩的眼睛孔膜通常是棕色的,沃泽尔先生的却是白色,有点像人类的眼睛。
在上世纪60年代的科学家看来,珍·古道尔为动物取名字的方法欠妥。“按照当时通常的做法,我应该给它们编上号码。”而她常常描述黑猩猩生动的个性特征,在观察中还产生了移情作用,在很多科学家眼里又成了另一个过错。因为,当时的观点是只有人类才有思想,只有人类才能理性思维,珍·古道尔提出黑猩猩具有类似于人类情感和个性的观点,简直离经叛道。此外,研究者不能对自己的观察对象产生移情。珍·古道尔却为此庆幸,“现在想来,好在我没有事先受过科班训练,也没有和这些不合理的研究规则妥协。我的很多研究正是建立在对这些黑猩猩的移情基础上的。”即使后来取得了博士学位,成为学生的导师,她在研究中移情的方式并没有改变。
正因为如此,珍·古道尔与其他普通科学家对生命有了不同的认识。“黑猩猩、狒狒、鸟儿、昆虫,丛林中的各种生命、湖水中起伏的波澜、太阳系中数不胜数的恒星和行星,一起组成了一个整体,人类应该在世界万物中对自己的地位重新认识。”
然而,现实让珍·古道尔有些失望。当她走出丛林,来到文明世界,“自私、贪婪、无知、傲慢、偏执、破坏、战争、屠杀”成了她最常见到的景象。
“太残忍了,我无法做个冷血的旁观者,每个人都应该行动起来,尤其年轻人。”除了成为彻底的素食主义者,珍·古道尔在1991年创办的公益组织“根与芽”(Roots and Shoots),现在遍布全世界121个国家。在她看来,森林破坏、水土流失、贫穷、饥饿、疾病、污染都是人类为自己造起的厚厚的砖墙,而“根与芽”的年轻志愿者们则像继承了人类文明之根的小芽,必将穿破这些砖墙。
现在,作为“根与芽”的精神领袖,珍·古道尔每年都要花300天周游世界,在一次又一次的演讲和宴会中向人们传播她的精神理念。而她的“根与芽”,在世界各地发挥着作用。
“根与芽”在上海的办公室,最近正筹划在内蒙古沙化地区种下100万棵树木。当珍·古道尔知道,今年计划将执行过半,她十分欣慰。“我相信所有年轻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我们自认为是最聪明的动物,为什么会愚蠢到去破坏自己唯一的家园?”
珍·古道尔,英国动物学家。为了观察黑猩猩,她度过了38年的野外生涯。她建立了致力于野生动物研究、教育和保护的珍·古道尔研究会,向全世界推进动物的研究工作。她写过包括《在人类的阴影下》在内的六本书,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予她“英帝国司令”的头衔。她还获得过多次褒奖,包括在基础科学研究领域极富盛誉的KYOTO奖和国家地理学会的胡博奖,联合国所颁发的马丁·路德·金反暴力奖等。
作者: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