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财经大学国际商业领袖高峰论坛上的发言
田国强
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上午好!
很高兴与各位新老朋友一道参加今天由我们上海财经大学商学院主办的“国际商业领袖高峰论坛”。这次论坛的主题是“聚焦绿色商业创新 引领企业管理变革”。我想,无论是企业管理变革,还是商业模式创新,都不能脱离世界和中国经济的大环境来谈,特别是中国的经济制度环境来谈。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经济制度环境,将会影响到企业的管理变革和商业模式的创新,从而极大地影响到中国企业和经济发展,乃至中华民族全方位复兴的进程。我今天演讲的内容与此密切相关,标题是:十字路口的中国经济。
当今世界正处于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中国的重新崛起进程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同时也伴随着重大挑战。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走上了一条经济市场化和对外开放兼容的转型与发展道路,其间全球化红利、人口红利、资源红利和环境红利等相互叠加,使得中国的世界经济大国地位得以逐步确立,并且初步形成现代市场经济体系的基本框架。然而,随着人民币的升值、中国廉价劳动力优势的逐步消失、国际贸易壁垒的高筑等一系列不利因素的强化,对外开放所能够带来的巨大动能和势能已经被大大弱化,低要素成本推动和高度依赖外需驱动的发展模式也越来越难以为继。
未来十年到二十年,中国要从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跃居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从世界经济大国崛起为世界经济强国,亟待找到可持续的内生发展动力,实现从外延式增长、学习模仿向内涵式发展、自主创新的转变。因此,我们亟待改变改革落后于开放的现状,以深层次改革推动中国经济下一轮的发展和创新,建立长效机制。这首先需要对理论和现实中诸多深层次的误区、矛盾和问题给予澄清、化解和破解。由于一些思想和理论上的误区,中国经济正面临改革方向何去何从的问题:是进一步深化市场导向改革,抓大放小,无为而治,让市场发挥越来越多的作用?还是继续让ZF统御市场,主导经济发展,让ZF发挥更多的作用?为此,我今天的演讲题目是“十字路口的中国经济”。之所以说中国经济正面临新的十字路口,与当前学术界和思想界关于“中国模式”的争论有很大关联。接下来,我们将深入剖析所谓的“中国模式”及其导致的“三重三轻”的深层次问题,进而探讨富民才能强国的内在逻辑与企业家的责任和担当。
一、是否存在“中国模式”?
过去30多年来,在中国的初始资源禀赋条件和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结构下,中国走出了一条适合自身国情的转轨道路,并取得了巨大成功。于是,一些论者因此而故步自封,将中国改革成功归因于ZF主导下的经济发展路径、社会治理方式及其政治权力结构,认为已经找到一个与现代发达社会不同的相对稳定成熟的、具有推广价值的终极发展模式,即一些人所宣称的 “中国模式”。 这很可能是一种致命的自负,是没有区分好过渡性次优制度安排和终极性制度安排的表现。从而,其政策药方就是不断弱化放开和开放的松绑放权型改革,不断扩大ZF规模,提高ZF财政收入,不断加大ZF干预经济的力度和垄断,不遗余力地鼓吹ZF主导经济,导致ZF行政体制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裹足不前,造成了国进民退和国富民穷的局面。
在我看来,并不存在所谓的“中国模式”,只有“中国路径”或至多“中国经验”可言。
首先,如果以“市场经济、法治社会、民主政治”作为转型和发展的目标,以自由、法治、民主、正义、福利等普世公认的现代性元素作为检测指标,则所谓的中国模式和这样的终极目标和检测指标仍有很大差距,还远不成其为一个成熟的、终极意义上的模式,仍处于型塑和优化过程之中,中国离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强国与现代性社会发展目标还有相当的距离。
其次,从转型和发展的过程上讲,由于初始禀赋条件、内生状况、外部约束不同,没有任何后发国家可以完全复制先发国家的发展经验,因而既需要、也只能另辟蹊径。由于中国转轨初期计划经济的极度扭曲,ZF在促进社会经济实现效率、公平与和谐发展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一旦ZF僭越了自身的合理边界,过度且持续介入本应由社会、市场解决的事务,其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的。也就是说,不同国家发展路径的独特性,并不意味着这条道路的指向应该偏离以有限ZF和有效市场为依归的现代性社会的终极目标。
再次,中国经济取得迄今为止的巨大成就,其根本原因是承认个体利益,赋予经济选择自由,激发老百姓发家致富,引入竞争机制(包括国企和民企间以及地方ZF间的竞争),以及对外开放,这些经济领域的“拨乱反正”体现了经济学的内在逻辑,这些原因也是被东亚乃至西方一些国家一再验证的共同经验。当然再加上正确地处理好了发展和稳定的辩证关系,及采用适应中国国情的渐进式转轨方式。这些才是中国经济改革取得巨大成就最根本的原因。
二、“中国模式”论的三个误区
如果我们再进一步剖析,之所以有所谓的“中国模式”论调,可能是由下面三方面的误区所导致的:
一是没有区分好不同的改革发展阶段。实际上,ZF主导的过渡性次优安排本应像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的作用一样,在婴幼儿阶段,孩子的成长必须要有父母的指导和帮助,但随着孩子的成长父母要逐渐退出,转变为孩子自主发展。所以父母主导(ZF主导)仅仅是孩子成长(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性特征,而不是长期、终极的模式。然而,当前ZF似乎有一种浓厚的“父爱主义”(paternalism)倾向,将市场看成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二是没有区分好常规和非常规情况。为了应对此轮全球经济、金融危机,世界各国ZF纷纷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干预市场经济运行,中国ZF也是不遑多让,并取得了相当成效。于是不少人就由此得出ZF主导经济活动很有必要的结论,从而ZF统御市场、不断干预市场似乎有强化的趋势。但是,这本应只是非常规情况下应对危机的非常规举措,西方一些市场经济国家已经开始ZF的退出进程,而我们却有将ZF主导经济发展作为重要经验肯定下来,有常态化的倾向。
三是没有区分好发展的动力和阻力。中国从封闭半封闭的计划经济中走出后,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所激发出来的动能和势能都非常大,就像正在腾空的火箭,尽管有很大的外部摩擦,所带来的正面效应远大于转轨过程中各种问题的摩擦,包括ZF主导经济发展、社会治理所导致的负面效应。于是,一些短识者或短视者便误把阻力当动力,误把刹车当油门,误把缺点当优点,使本末倒置、似是而非的论调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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