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的“太阳”开始落山？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菲利普•斯蒂芬斯

“现在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吧。”前几天，在得知几名记者被警察从床上带走，接受有关向公职官员行贿的盘问后，我的一位政界朋友吃吃地笑道。就在不久前，英国议员们还因为在报销时捣鬼而成为千夫所指，可现在站在被告席上的却换成了新闻界。在英国议会里，四处弥漫着幸灾乐祸的气氛。

报销丑闻让英国政坛名声扫地，一些人进了监狱，还有一些人则不堪其辱，选择退休。虽说政客从来都没有受到公众很高的尊重，可是就连清理自家房产的壕沟都要让纳税人埋单，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新闻国际(News International)目前正处在贿赂丑闻的风暴中心，它是鲁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旗下公司新闻集团(News Corp)的英国分公司。因窃听语音信箱而引发的公愤，已经迫使畅销报纸《世界新闻报》(News of the World)关门大吉。这起事件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更具破坏性的调查，调查的目标就是非法贿赂警察和公务员的行为。
默多克要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一年前，他那强大的新闻集团帝国在英国的基地还固若金汤。各个派别的政客，无论资历长幼，在势力巨大、冷酷无情的默多克面前，都要脱帽致敬。新闻集团当时差一点儿就能全资控制盈利丰厚的英国天空广播公司(BSkyB)了。

然而现在，看上去所有这些几乎都要毁于一旦，通往政治阶层的后门紧紧地关上了。议员和监管者提的问题不仅关乎报纸的未来，还涉及新闻集团持有BSkyB大量股份“是否适当”。
默多克帝国小报皇冠上的明珠——《太阳报》(The Sun)，正受到严密的调查。新闻国际总共约有30名前任及现任高管和记者被捕。新闻集团已经花费了将近2亿美元用于支付法律费用，并向电话窃听案受害者提供赔偿。最终的数字可能还会高很多倍。
具有无情的反讽意味的是，最近的逮捕动作恰恰是由于默多克的止损努力造成的。行贿指控的证据，正是默多克为了给电话窃听事件扫尾而建立的独立标准委员会提交的。记者们抱怨他们被公司管理层抛下了列车，保密的新闻来源也遭到了暴露。
所有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活跃着莱韦森调查(Leveson Inquiry)的影子。该调查是英国政府针对媒体监管而设立的公共听证会，其调查范围远远超出了新闻集团，而一长串证人向调查组提供的证据也完全不利于新闻界。这些证人中有一些是明星，一些则是偶然进入公众视野的人。以往由内部人士和报纸编辑把持的新闻界自我监管体制的本来面目被揭穿，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
记者的愤怒不只限于《太阳报》内部。即使是那些渴望对默多克落井下石的人，见到其他记者被带到警察局也会心生不安。这种事不是俄罗斯那种地方才会发生的吗？
政客被带到众人面前解释报销舞弊时，他们给出的答案是：这是历来的惯例。政府因为害怕会激怒选民，一直没有给他们加薪。作为补偿，就有了一套极其慷慨、且疏于监管的报销体系。
折磨政客的那些媒体人当时不肯接受这种解释。然而现在他们却用相同的说辞为自己辩护：贿赂有用的线人，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做法。向爆料者支付酬劳对新闻自由而言，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润滑剂。否则媒体怎么才能照亮权力阶层的阴暗走廊？

如果事实显示，行贿是为了揭露腐败和不端行为，那么上面的说辞或许还能让人半信半疑。不过根据我的直觉，大部分贿赂都是为了换取关于名人倒霉或行为失检的八卦，或是换取刑事案件的内部消息。

政客和新闻界掉进了同一个陷阱。议员可以让纳税人为养护网球场和鸭塘的开销埋单、记者可以向内线警察塞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考虑到记者是如何对待那些幻想事情可以一成不变的政客的，现在他们居然张口抱怨实在是奇怪得很。
我们生活在一个问责的时代。曾经那些“眼不见为净”的行为标准，如今已行不通。即使是那些处在国家安全最前沿的人，比如在海外战场上打仗的士兵，或执行秘密反恐行动的间谍，也发现自己受到了无情的监视。媒体在这种转变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因此自己也不能例外。
名目繁多的调查结束之后，恐怕会有不少记者锒铛入狱。这个过程会引发对于新闻自由的合理担忧。尽管有很多缺点，但是英国热闹的报界的确是约束滥权的一支关键制衡力量。然而真正的重大挑战却并不在于对窃听电话和行贿的人提起诉讼。旨在保护权贵的严酷的诽谤法律，把英国媒体一直压得喘不过气来。政府监管更会加重束缚。数字时代的经营状况也不利于成本高昂的调查性新闻。

默多克大势已去。对《太阳报》进行调查的人员表示，该报“涉嫌长期从事严重的犯罪行为”。新闻国际那种霸道的行事作风形成于一个新闻业老板对政客发号施令、记者对老板唯命是从、警察则贪财忘义的时代。那个时代已成为过去。默多克的势力也已经成为过去。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新闻自由的终结。
译者/王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