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点:暴雨中出租车涨价的道德问题【选自《东方网》】 班点 媒体人士
北京暴雨引发了出租车加价是否合理的一场争论。媒体报道称,北京暴雨当日,有乘客因大雨滞留机场,部分出租车借机涨价,平日100元车程,司机雨中叫价400元。这种类似“趁火打劫”的行为,引发了谴责之声。
出租车司机在暴雨中提价是正当的吗?一些人为那些司机辩护。他们认为,暴雨中坚持出车对司机来说是有风险的。允许司机在暴雨中加价,有利于鼓励司机主动出车,这样更有利于被困在大雨中的市民。乘客支付更高车费后可以回家,司机也赚取了更多收入,这是多赢局面。
上述辩护反映了自由市场支持者的基本观点:从经济学的视角看,出租车司机雨中索高价,并不是欺诈,而反映了真实的供求关系。大雨中希望坐车的人变多,出租车变少,价格上涨。同时,愿意支付更高价格的乘客一般是最急需乘车的人,让他们坐车也最合理。最后,价格的上涨又鼓励更多司机出车,从而让更多乘客坐到出租车。一切是如此完美。
可在真实世界里,上述完美理论的执行似乎有些“小障碍”。如果北京出租车雨中涨价能让所有人受益,那人们的愤怒如何解决?正如很多遭遇涨价后拒绝乘车的乘客所说,他们只愿为乘车支付“正当的价格”。某些乘客虽然接受了司机的涨价要求,但心里显然并不痛快,仍在发微博抱怨司机缺乏职业精神,而这似乎并不应该是受益者的表现。
很显然,很多抱怨者认为,雨中的出租车市场并不是一个正常的自由市场。实际上,北京出租车是专营行业,牌照是有限的;ZF不但统一定价保障司机收益不至于过低(出租车调价),也提供保护防范非法竞争者进入此行业(打击黑车)。出租车在中国一直被列入公共交通的范围内,因此具有部分公共服务属性的出租车享受了政策保护的权利,也应该相应承担由此派生的义务。而在雨中,人们对“义务”两字的要求不高,不涨价而已。
假如暴雨中真的存在一个自由市场,出租车司机雨中索取高价依然有违自由市场的另一原则——遵守法律。根据《北京市出租汽车管理条例》,出租车“必须正确使用计价器,不得与乘客议价”。司机在雨中向乘客索取高价,显系违法之举。如果非法市场行为不受惩戒,甚至受到鼓励,结果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是对自由市场的损伤。
但是,辩护者最大的软肋还不在于此。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曾总结说,讨论自然灾害中的提价问题,各方论证往往围绕三点展开:使福利最大化(把更多被困在大雨里的人接走),尊重自由(出租司机与乘客在市场中有权重新议价),促进道德(趁火打劫是不对的)。
为出租车司机雨中索取高价的行为辩护的人,很显然都认可福利和自由这两者的价值,却不认可最后一点——道德的价值。而不涨价不是一种高尚的道德,只是在维护道德的底线而已。认可福利和自由,却不认可道德,最终会让人们对他人的痛苦麻木。一个良好的社会中,遇到困难人们应该团结在一起,而暴雨中,某些人感觉不到他人的痛苦,这是何等悲哀。
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面对两难选择,先解决现实问题,事后再修补社会结构,这是过去几十年中国一部分人一贯遵从的解决问题方式。但问题是,当道德屡次让步于效率,最终会让社会整体受伤。很欣慰,在暴雨中也有私家车主主动接送被困乘客,这不是空泛的道德说教,而是现实的生活方式,是时候忘记一些所谓的效率,为道德投上一票了。
垄断经营是出租车行业的病根儿【选自《新浪网》】
靠“活雷锋”们带来的温暖,可以照亮一个雨夜,却解不开出租车业的死结。人们想知道,为什么在社会最需要出租车的时候,出租车反而少了呢?
北京新月联合出租车公司的齐师傅没有在暴雨天出车。他看见当天路面积水和堵车现象严重,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车是新车,一旦发动机进水,维修费至少要花3000元,这些都要司机自己承担。刨去给公司缴纳的“份子钱”,他每天出车的净利润也就100元,如果水淹了发动机,就等于一个月白干了。因此,齐师傅宁可一天不出车挣钱,也不想让一个月的收入打水漂。
北京万泉寺出租车公司的赵师傅曾在下雨天出来拉活儿,导致发动机进水,那次赵师傅花了近2000元。7月21日下暴雨,他下午出来拉活儿,见雨大水深,就赶紧收车。
北京三元出租车公司的王师傅还告诉记者,司机们雨天不出来拉活儿,还有一个原因:雨天乘客都要求进小区,但小区里车多容易发生剐蹭,这些小事故都需要司机自己出钱处理,还耽误干活儿挣“份子钱”,所以很多司机不愿意下雨天出来“找麻烦”。
和全国很多城市一样,北京的出租车业采取公司掌握经营权,司机开车每月上交“份子钱”的模式运营。
北汽集团原宣传部长张国庆告诉本报记者,这个模式是出租车市场出现以来,逐步发展形成的。出租车属特许经营行业,政府决定一个城市的出租车数量,由此出租车牌照成了一种稀缺资源,拥有这种资源就可以获得利益。在出租车公司与司机的分配关系中,出租车公司掌握“特许经营权”,以此有权向司机收取“份子钱”。“份子钱”的居高不下,又导致了司机收入下降、工作积极性下降,打车难成为城市顽疾。
在一些城市,附着在一辆出租车上的经营权,也就是牌照价格,动辄几十万元,在厦门、温州等地,牌照价格甚至上百万元。得到经营牌照的公司或个人拥有了经营权这一“生产资本”,只需将出租车包给司机,每月收取“份子钱”作为“资本收益”,司机付出劳动,每月需上交“份子钱”,剩下的钱才归自己。
张国庆告诉本报记者,政府限定了北京市6.6万辆出租车的市场规模,又定死了出租车的“份子钱”,现在的北京出租车公司利润基本是固定的,不再有创新动力,在北京出租车市场没被“管死”的年代,出租车公司靠提高司机业务能力和职业素养展开良性竞争,但“管死”之后,尽管看起来稳定,但出租车市场就像一潭不再流动的水,企业哪里有创新的积极性?
更深层次的问题,来自垄断。张国庆指出,拥有出租车经营权的大公司,除了从“份子钱”上获取收益,还可以靠垄断的“特许经营权”获取银行贷款,投到其他利润率高的产业。“经营权是源泉,看不见,但能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
同时,这个行业还可以拿到政府的补贴。油价上涨后,出租车司机的成本增加,有些司机交完“份子钱”所剩无几,一些地方政府以发放补贴的形式鼓励司机出车。据了解,北京市每年补贴出租车业至少7亿元。
曾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出租车改革课题调研组成员的王克勤表示,根据他的长期调研,全国出租车行业每年给国家的税收总额约20亿元,但近年来每年中央财政给这个行业发放的燃油补贴就达60亿元。
然而,这些补贴并不能解决出租车业的根本问题。暴雨之夜,出租车业的不合理性清楚地呈现出来:这样一个拿了大笔政府补贴的行业,并没有在公众最需要的时候,提供让人满意的服务;这个行业的分配链条中,出租车公司牢牢掌握垄断的经营权,坐地生财,辛苦工作的出租车司机却承担了绝大多数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