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内贾德讲演与言论自由无关　

　 2007-10-03 09:36:05 　

　
　　
　　■知道分子之邵建专栏　　
　　
　　伊朗总统内贾德在纽约参加联合国会议期间，于9月24日下午应邀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讲演，此举被称之为显示了美国的言论自由。因为在美国方面看来，一个支持国际恐怖组织的政府首脑，显然是自己的敌人。让自己的敌人站在自己的大学讲坛上发表反对自己的言论，不是言论自由是什么。这当然是言论自由，但问题却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按照这个逻辑，假如哥大不请内贾德来讲演，美国就不言论自由了？同理，内贾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声称，假如布什访问伊朗，他非常欢迎布什在伊朗的大学讲演。假如这个假如成了事实，伊朗就是言论自由的国家了吗？

　　不让内贾德讲演与言论自由无关，这不妨碍美国是言论自由的国家；正如布什即使在伊朗讲演，这个国家也依然没有言论自由。言论自由是受美国宪法保护的一项权利，但它针对的是全体美国公民，外国人则不在此列。让内贾德讲演固然显示言论自由，但美国如果拒绝他讲演，却也是它的正当权利。同样，对一个非美国公民而言，美国至少有不请他讲演的权利。这一点布什的态度颇能说明问题。对于哥大邀请内贾德，布什并不赞成，他说他如果是决策人，就不会给内贾德这样的人(比如囚禁和屠杀本国违反伊斯兰教法的公民)发出演讲的邀请。

　　从布什的反对，我们才可以看到美国言论自由的真谛。作为国家政治领袖，他反对内贾德在自己的国土上讲演，但尽管如此，握有国家最高行政权力的他，却没有能力阻止他所反对的讲演。在这里，内贾德在哥大讲演的权利，本质上是哥伦比亚大学言论自由的权利，是哥大把这种权利让渡和延伸到自己的邀请者身上。布什不是不能制止内贾德，但他却不能制止哥伦比亚大学。哥大邀请什么人发言是它的言论自由的权利，这个权利受美国宪法修正案第一条保护。正是在宪法修正案第一条面前，布什权力再大也只能束手无策。“人民网”不少人歌颂“伊朗总统内贾德是真正的男子汉，令人敬佩”，“有勇气和胆略”。殊不知，在哥大的讲坛上，需要的是口才、风度和智慧，最不需要的就是勇气和胆量。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即使有警察在场，他也只是行使保护你言论自由的职责，却不会因为你的言论去拘禁你。由此可见，言论自由的真谛，不在于国家领袖的认同与反对，也不在于国家领袖的风度和气量，而在于它是一种制度安排。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即使内贾德邀请布什，也不能说明这个国家是言论自由的。相反，它倒很可能说明这一点：权力，尤其是国家最高权力，可以做它想做的一切，包括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不妨邀请自己的敌人讲演。但，这是政治作秀，不是言论自由。除非伊朗的某个大学自主邀请布什，内贾德既反对又无可奈何。显然这在伊朗是不可能的。自霍梅尼推翻巴列维以来，作为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它缺乏这样的制度保障。

　　龙应台曾经讲过一个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故事，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对言论自由的陌生。当年西德某家电视台制作过一个讽刺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的笑剧。当霍梅尼向众人庄严布道时，人群后突然涌出一些女人，她们欢呼着把自己手中的乳罩和透明的三角裤纷纷抛向他……这是亵渎。伊朗愤怒了，它要求西德政府正式道歉。但，西德政府迟迟没有反应。因为民主国家的媒体都是民间的，并且不受国家控制——请注意，这正是民主国家为保障言论自由的一项制度安排。试想，如果媒体控制在权力手里，还会有权利的言论自由吗——因此，并非西德政府不道歉，而是它没有权力代替不受自己管辖的媒体道歉。并且，更重要的是，在民主国家，恶搞国家政治领袖(包括上述那个节目)，本身就属于言论自由。对此，政府只能不作为，否则倒是对言论自由的干涉。这一切，当年伊朗人并不明白；然而，今天中国人已经逐渐明白了。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