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理解人类劳动是形成物品价值最基础的因素呢?在人类刚刚产生出来的远古时代,一切都是自然的,没有任何人类制作之物存在。那时人们就象猴子那样,直接摘树上果子充饥,到山洞居住。那时的一切物品也都是大自然近乎无偿地给予每个人(如果直接摘果之类的活动不算是一种人类生产劳动的话),这些物品还没有凝结着人类的任何劳动在里面。以后,具有智慧灵性的人类开始想办法通过制造某些工具来获得更多更好的生存所需。于是物品开始“人化”,人类开始文明的创造。此时物品也开始凝结着人类劳动的代价耗费,从而开始具有价值。一位学者这样说:“制造工具的出现,象征着真正劳动的开始,标志着古猿向人的转变达到了一个质的关节点,人类开始形成了,也就是说作为一类新物质形态的人类开始出现了”。[1]在此我们可以把这种“人化”物品称为“文明物品”,以区别于大自然直接提供给人类的“自然物品”,如自然空气、自然水等等就是自然物品,---但当我们想办法把自然的水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时它就变为“文明物品”(比如按人的需要让水从高处顺一条细管流下,就成为“自来水”,这是当代人类文明生活不可缺少的一个基础),因为它被人类“制造”过并更方便于人类利用了,同时它也耗费了人类的劳动代价,比如把荒地变成可以耕种的“熟地”也是这样。
这些常识性的史实使我们意识到人类劳动是价值形成最基础的因素。人类通过首次耗费自己的劳动而第一次制造出最原始简单的工具(比如稍微磨制过的石块等等),此时这个简单的工具第一次具有了价值。然后,别人又再在这个简单工具的基础上进一步劳动,以使工具更好一点;于是,工具也就凝结了第二次价值,它是原先的价值再加上新的劳动所形成的价值,即是新的代价耗费加上原先的代价耗费,从而具有一个更大的代价耗费,更大的价值额。再后,自然就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无数次的人类活劳动施加在这个工具上面,使这个工具发生了用途与形态等等效用上的变化,它更加好用、更有效率;同时,这个工具也凝结了越来越大的人类劳动,它耗费了人类越来越大的代价,形成了越来越大的价值额。比如,射击工具由投掷石块,投标木杆,到箭,到枪及子弹,到火箭,到导弹等等,这类打击性的工具通过由原始到先进的不断改进,其效果更加先进奇妙,同时也凝结了更多人类劳动的代价耗费,因而所具有的价值更大,它表现为“价钱”更为高昂。
由此可知,通过人类劳动从无到有的创制,人类拥有了今天那纷繁复杂的文明物品---即由人类创制出来的物品,这些物品对我们今天的生活发挥着巨大而奇妙的作用。但在享受着它们奇妙的作用的同时,我们也不应忘记,那是通过人类劳动的代价耗费一步步创制出来的。所以,对于这些人造物品(无论这些物品是作为资本品还是作为纯消耗品出现)来说,人类劳动自然是最基础的代价耗费。但在此同时,我们人类在任何时代都希望花尽可能少的劳动,事半功倍地得到尽可能多的物品财富,不希望花费死去活来的辛劳,事倍功半只得到一点点东西。这种希望与倾向在今天市场经济时代显得更加强烈了。而人类自己所创制的工具则是达到这一效果的基本方式,这是一种“迂回而高效”的方式。人类千万年历史创造出来的所有工具,归根结底,是为了帮助人类劳动,减少人类劳动的耗费程度,提高劳动的效果与效率,最终使物品价值更加低廉,人类获得它们更加轻易。
说到这里我们应该对“劳动”作个介定:劳动是人类生命力在自然创造财富的过程中必须辅以的代价耗费。在此,我们首先需要明确,人类生存所需要的财富,并不一定需要人类活动(劳动)的直接介入才能形成出来,比如自然空气、自然水、自然野果,所有人类需要的矿藏等等,它们都是自然界自己形成的。所以,“创造财富”从根本上说是自然界自动进行的。人类则以自己的生命力(包括体力与智力)活动对这个自然创造过程进行必要干预,从而使其创造出适合人类需要的更多财富。这就是人类劳动,它的作用是对自然创造过程施加辅助作用,这个作用从体力和智力上耗费了人类生命力的代价。比如,电是自然界自身所具有的一种现象与能量方式,人类通过自己的劳动掌握了电的性质与发生规律性,也通过人类自己的劳动将电力转化为人类能够利用的一种能源,比如通过水流的自然力量来推动磁力线圈高速运转,使电力产生出来。可见,电力、水力、磁性等等,都只是自然力的一种,人类高明之处在于善于利用这些自然力来创制出人类自己所需的物品财富。在马克思看来人类劳动力也是自然力的一种,人类并没有也不可能创造出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人类现在所使用的一切物品都是通过一定的自然规律与机制,利用自然本身所具有的原料与力量,合乎自然地创制出来的。它们之所以合乎人类的需要,并不是人类能够无中生有地捏造出某种非自然的东西,而是能够合乎自然规律地引导自然创制出某种适合于人需要的物品与过程。比如人类能够合乎自然规律地把电力引入金属导线,将其传向远方。所以,人类使用的一切物品,我们都可将其看成是大自然运作造化的结果,而人类劳动只是在这个自然运作过程中起到辅助作用而已。
实际上,人类的这种辅助活动并不想过多介入自然的创造过程,[2]所以人类就创造出相应的机器,以自然自己的力量来控制与作用于自然的过程。因此,人类劳动对自然过程的这种辅助作用是续渐淡出的,生产过程续渐不需要人类活动直接介入。我们知道马克思曾这样说:“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本来就是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的表现,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3]“劳动资料取得机器这种物质存在形式,要求以自然力来代替人力,以科学来代替成规”。[4]这也体现了本书一直强调的“代价耗费越小越好”的思想。以自然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为人类创制财富,这是人类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
因此不要说什么“劳动创造”,真正起到创造作用的只是大自然自己,人类劳动只是聪明地利用了大自然的创造过程与机制,让其创制出适合人类需要的物品而已。这是对人类劳动基本作用的重新定位。
当然,会有许多学者不赞同这种“劳动辅助论”。比如白暴力教授就持“劳动主导论”,他这样说:“改变物质形式以符合人类需要的正是劳动,因此,产品是由劳动生产的。劳动对象是产品的物质内容,是被改变形式的对象,因此,不能说劳动对象生产产品。劳动手段是劳动与劳动对象之间的媒介物,是将劳动传导到劳动对象上的物质,是劳动借以实现的物质。因此,产品也不是由劳动手段生产的。”[5]在他看来,由于产品是“被改变形式的对象”,以“符合人类需要”,所以它必须是劳动产品,必须由人类劳动才能生产。在这个生产过程中,人类劳动是主导力量与因素,而其它作为生产资料出现的自然要素,都不过是作为“劳动手段”而起劳动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媒介作用。按这种观点,如果没有人类活动渗入其中,自然界自己就不能“改变”任何物质的形式以符合人类的需要了,这就等于说:在我们人类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并不存在任何“先天存在的”符合人类需要的物品。这样,我们呼吸、使用自然空气,也必须要等到我们利用自己的劳动来对之加以“创造”,才能呼吸与使用,否则,人类劳动的地位那里去?对许许多多自然形成的矿产资源的利用也是这样,按这种“劳动主导论”观点,地表上自然存在的煤是不符合人类需要的,因为它并不经过人类任何劳动就形成了;人类只利用几亿年前由人类劳动所“生产”的煤碳与石油(但是众所周知,几亿年前并无任何人类出现)。十分显然,这里的错误是认为只有人类劳动参与的活动才能改变物质形式以符合人类需要。
实际上,人类十分聪明,因为人类懂得利用自然规律与机制,源源不断地“改变物质形式”,而人类“劳动”则只在旁边就手旁观而已。而不象这种“劳动主导论”那样,一定要陷入到生产的自然过程中去不可。按唯物主义思想,物质自然界是客观独立存在于任何人类的精神意志与行为之外的,它独立自存独立运作,产生与消灭了无穷无尽的物质形态。而人类的精神与行为再伟大,也只能在尊重与利用这种物质自然界的自动创造机制的条件下,在自然机制的主导下,去进行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创造。不可能反过来,凌驾于自然之上,以人类的精神与行为为主导,去创造一切。
在这里,我们也应该区分清楚人类劳动的两个属性,一个是“劳动作用”属性,另外一个是“劳动耗费”属性。劳动作用是指劳动产生了什么劳动产品,达到了什么目的;比如,人类通过劳动,制造了一条自动化生产线。这是劳动的具体作用。而劳动耗费是指劳动在其活动中实际耗费的程度,比如人类劳动耗费在制造一条自动化生产线上的力量与时间是多少,比如是1000个人半年的劳动量。这表明了人类劳动的耗费性质。在此,劳动的作用越来越大,而劳动的耗费则越来越小。比如,研制一条电脑CPU自动化生产线,说明人类劳动的作用很大,能够设计出一个机巧的自动机制,让自然的力量自动制造出大批CPU。另一方面,自动化生产线的作用又充分说明,人类劳动的耗费得到了极大的减小,它不再需要人在旁边操纵,更不需要人成为生产过程中的一个机械环节。这个劳动区分与马克思具体劳动、抽象劳动的“劳动二重性”区分相一致。其中,具体劳动指劳动的作用、用途,而抽象劳动则指劳动耗费;劳动耗费不能单独存在,它必须存在于具体劳动中。马克思说,劳动二重性指:“有用劳动,即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的具体形式,和抽象劳动,作为劳动力消耗的劳动,不管它用何种“有用的”方式消耗(这是以后说明生产过程的基础)。”[6]---请注意,马克思正是通过劳动二重性而抽象出“耗费性”的劳动,并以此来说明生产过程与生产方式的历史性演化的;这体现了马克思建立“劳动二重性”并把它作为理解他的劳动价值论的“枢纽”的深刻思想意图。
可见,区分出劳动的这两个属性具有重大意义。因为它明确告诉我们:当我们使用“劳动”这个概念时,我们应知道我们到底是指它的什么属性,到底是指劳动的“用途”属性呢?还是指劳动的“耗费”属性?比如当我们说脑力劳动(科技劳动)越大越好时,我们是说脑力劳动的作用越大越好,而不是说脑力劳动的耗费越大越好,因为脑力劳动作为一种耗费,也需要最小化。
[1] 韩民青:《当代哲学人类学》第一卷,广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12月,第23-24页。
[2] 这种“介入自然的创造过程”使人异化为自然过程中的一个构成要素,因而人也成为自然运动的一部分。这种“人的异化”曾受到马克思的批判。
[3] 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第5页。
[5] 白暴力:《政治经济学若干重大争论问题研究》,西北大学出版社,2000年8月,第140页。
[6] 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41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