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只有一杆脆弱的笔
文章提交者：高一飞 加帖在 原创评论 【凯迪网络】 http://www.kdnet.net

记者是无冕之王，这是民主社会对新闻自由的力量的通俗表达。可是，在今日之中国，很多事件在媒体的介入下真相大白，但有的地方国家机构或者某些利益集团却并不买记者的帐，事件的处理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甚至于有人感到，如今媒体发达了，但记者的作用却反而比改革开放之前的作用变小了，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所谓无冕之王是有条件的，在两种情况下，记者都可能成为无冕之王。

第一种情况下是在完全没有新闻自由，媒体和记者只是作为政府传声筒和喉舌的情况下。在一个完全封闭的专制社会，虽然可能有报纸，但没有民主社会作为公民权利和自由的意义上的新闻自由，就如清朝末年有宪法不一定有宪政，中国封建社会有诉师但没有律师制度一样。这是很好理解的。

这个时候也许有报纸，如唐朝的官报“开元杂报”出版于唐玄宗开元年间，被认为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的报纸。后有宋朝的“邸报”和“小报”，其内容是宫庭动态，读者是官吏，只是起到信息通报作用。而在我国的特殊年代，报纸只是官方的发言工具，而不是实现公民言论自由权利的手段，这个时候的媒体与今天相比，反而能一言九鼎，原因在于它本身并不是作为公民权利的言论，而是相当于官方的命令，报纸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政府文件。当然也就不可能是人民监督政府的工具，是政府喉舌，而不是人民喉舌。这样的无冕之王，人民是不喜欢的。

第二种情况是新闻成为了三权之外的独立“第四权”。 任何报纸和他的记者，应当独立于其出资人和设立者，独立于政商，这是新闻自由的常识。当然，任何国家都会有被政商控制的媒体。以美国为例，自肯尼迪时代便跻身白宫记者团的托马斯，数十年来交往过美国9届总统，包括现任的小布什总统。她在《民主的看门狗》一书中直接地批评：布什手下的白宫新闻处只不过是布什政策的辩护者，操纵新闻的程度简直同“宣传部”不分伯仲。另外，美国政府还拥有或控制 “美国之音”这样的对外广播。但根据法律，它不允许在国内广播。但在一个民主的政府，我们不要去例举它有多少媒体是受到政商控制的，而是要看其是否允许独立媒体的存在，实际上，只要允许独立媒体的存在，这个国家就一定会有不从属于政商的媒体，就一定会有真正独立的声音。在美国，除了前述美国之音等媒体以外，其他的公共电视和广播电台，政府也向其提供部分补贴，但保护条款使之不受政治干预，也就是说，出资者或者设立者不是干预媒体的当然理由。

有独立性的媒体，要发生作用也是有条件的。

学者王从圣先生生动地告诉我们新闻自由是如何让其力量发生作用的：新闻告诉人民政府究竟干了些什么？这个人民不但包括普通的老百姓，同时也包括所有的政府官员，军人，警察……所有的人。这样，如果美国总统试图走向专制，或有任何违法行为，新闻就会动员所有的人民，协同国会和法院共同抵制其专制企图。军队和警察通常是专制统治者推行专制的最有力的工具，然而，新闻同样告诉了军队和警察，他们的总统要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总统要命令军队攻打国会或法院，军队一定认为是总统发疯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服从的。“这样看来，新闻发挥作用并不是新闻本身有多大的力量，实际上是新闻背后的人民在起作用。”维护媒体独立撰稿人联盟（WAMI ）与独立新闻中心 (CIJ) 就认为，争言论自由的目的就是“把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跟广大政治民主运动结合起来，让言论自由与新闻自由成为鼓动社会开放与进步的催化剂。”

今日之中国为什么媒体和记者的作用会越来越小呢？

理由很简单，一方面，我们现在的媒体不再是完全的政府机关的一部分，如果在30年前，一个事件，只要新华社、中央政法委的报纸、团中央的报纸报道了，并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或者倾向，立即会有有关部门出面按照这样的意见处理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机关报，实际上就是那个机关的一部分。报纸，就是这个机关的“黑头文件”。在今天，某一个机关的报纸的意见也可以不听了，从媒体发展和新闻自由的角度来看，是一种历史的进步。在近年来，由于媒体市场化的影响，我国具有独立声音的媒体越来越多了，“在某种意义上说，市场可能成为强大、自由的媒体的盟友，而不是敌人。要使公众相信他们在大众媒介上读到、听到和看到的东西，‘产品’必须是可信的。”（George A. Krimsky，媒体在民主国家中的作用，《交流》2001年第2、3期合刊。）市场的作用无疑使我国媒体在为人民说真话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所以，媒体和记者不能直接当事件的判官，这是社会文明的表现，是媒体从附属的权力走向独立的权利的表现。

由于在真正民主和拥有新闻自由的国家，新闻本身并不是事件的处理者和纠纷的裁判者，而只是在人民诉求和政府权力之间充当催化剂的作用。所以，当新闻不能引起具体的民主行为的时候，新闻的作用就无法发挥。

如果媒体的报道不能引起民众的游行、示威、投票、在代议机构的提案等具体的民主活动，那么，说了也是白说，媒体的慷慨陈词之后，政府仍然可以我行我素，人民权利的状况仍然没有改变，反而可以通过行政权力要求所以人禁声。

法国政治评论家托克维尔在大约200年前游历美国时，写道：“没有民主就无法有真正的报纸，没有报纸就无法有民主。”但是，我们还不能说，有了报纸就有民主，因为这不一定是真正的报纸；也不能说，有了真正的报纸就有民主，因为报纸只是有民主的前提之一。今天的网络媒体等新技术能穿透世界上任何检查制度，没有真正的报纸的国家几乎不大可能存在，因为这时候还有能起到真正的报纸的作用的网络，但世界上还存在象朝鲜这样的不民主的国家，但这并不是因为人民不了解真相，而是没有其他的民主机制作保障。

看来真相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在民主不健全的社会，最直接、最主要的作用只能是增进政府内部自我监督：某一位有权威和权力的高级领导如果看到了，一个批示可能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但遗憾的是，这种上谕式的批示是封建社会政治运作的通常方式，并非民主程序，而是人治社会的产物，早就已经过时了。

所以，“新闻工作者只有自己的一杆笔，特别脆弱。”（信使，2007 - 第4期。）没有背后的人民起作用，没有民主活动和独立司法起作用，他们的作用是微弱的。

可喜的是，当今的中国，毕竟正在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国家，新闻自由之外的其他民主机制正在逐步建立，在刚刚过去的实践中，我们就看到，明白了真相之后的老百姓，不可能永远的沉默，他们的民主活动可能是“散步”、也可能是“购物”，也导致了“听证会”或者投票等民主程序的启动。因此，更加独立、说真话的媒体，显然已经加速了民主自由的和谐社会的进程。

2008-1-18，重庆烈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