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闭幕的二十国集团(G20)金融峰会提出将对国际金融体系实施改革,而不是像之前所预料的重建世界金融体系。这其中有哪些阻力?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陈凤英接受记者专访,详解了布雷顿森林体系“不倒”背后的深层原因。
欧盟还没有力量抗衡美国 推倒现有体系路很长
记者:这次金融峰会公告提到要改革布雷顿森林体系,而不是像之前许多人希望的那样,能够达成一个重建全球金融体系的共识。您认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陈凤英: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形成是有一定的历史条件的,当时二战,发展中国家还有很多是殖民地,所以形成了以发达国家为主导的体系。它的成立已经有64年了,它有很多的不合理性。比如说,货币体系不合理(货币体系是没有体系的体系),当1973年美元与黄金脱钩以后,这个体系实际上就是崩溃的。
但是为什么还是以美元为中心的货币体系呢?主要是现在还没有其他货币可以挑战美元,现在虽然布雷顿森林体系受到了冲击,但是它的机构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仍然在世界贸易和金融格局中发挥着至为关键的作用。如果说在华尔街遭受金融风暴到召开会议短短1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在峰会上形成一个新的体系是不现实的。欧洲提出重建有它的背景,它感觉到了自己力量被消弱了,美国还是很强的,尤其欧元兑换美元,所以他们希望推到重建,但这仅仅是一种希望,它的力量还没有到和美元可以抗衡的地步,无法达到以它为中心建立公平、公正、有效的体系。所以说,要把布雷顿森林体系推倒重来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记者:那么应该在哪些方面进行改革呢?
陈凤英:这个体系是存在着很多弊端,大家都知道要对这个体系进行改革,比方说机构改革、制度改革甚至有中国话语权的提升的改革,达到一个均衡性,但是一次会议要实现所有的愿望还是有困难的。尽管如此,这次会议还是相当有实际意义的,不像原来大家都认为的这次会议可能是一次务虚的会议,美国主导、欧洲要与之抗衡、而发展中国家争取话语权。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无论是从宣言、纲领及行动计划也好,还是包容的,它是一个开端,不是一个最终结果。
欧元价格被动受美元影响 替代美元治标不治本
记者:各国都不放心以美元为主导的金融体系,这个会议确定只是改革原有的体系,而不是重建,如何让各个国家接受?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陈凤英:这个体系体现的是美元霸权,美国的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肯定会出现问题的,出了问题呢,通过美元贬值或者升值来解决,比如在解决进口问题时它可以升值,出口和债务问题时就可以贬值。因为它既是基础货币,又是结算货币,最近油价和粮价大幅上涨,都是直接受到美元贬值直接影响。
大家都看到了这样的不良后果,但是没有办法找到一个替代性的货币,在欧元之前,已经形成了以美元为大,法郎、马克、日元、英镑等为支付国币的格局,但是总的来说其他货币的影响还是比较小的。欧元出现以后,其他货币的作用也就基本上退出了历史舞台,日元也是。
关键是欧元能不能跟美元抗衡?虽然欧元兑换美元的比率曾经达到了1:1.6,但是这不是欧元自己强大了,欧洲经济有那么的强大,而是美国需要欧洲承担责任,把欧元给抬高了,1.6的结果就使得欧洲可能比美国面临更大的问题。
因为美国有很多资本要回流,欧洲要应对这样的问题,也可能会贬值,贬到1:1.2或者1:1,这不意味着欧元有多强大,那是因为美元涨了欧元跌、美元跌了欧元涨,欧元一直处于一种被动的局面。欧元本身是一种地区货币,欧盟不是一个国家,一个政治实体,没有中央财政,所以具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它的风险是非常大的。欧洲宪法最早确定欧盟是20多个国家,后来增加到了30多个,与美国独立国家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样的组织体系的货币要跟美国抗衡是不太可能的。而日元也不行、其他货币都不行,即使有货币短时间替代了美元,同样的问题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依然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所以,货币体系的改革是最难的。
规范美元责任最紧迫 奥巴马诚意值得期待
记者:那么这么大的一个金融体系改革应当从什么方面入手?
陈凤英:国际金融体系里边的机构改革相对来说会容易,一种货币要成为可以结算自由交流的货币,那么这个国家要非常强大,它不是一般国家可以胜任的,尽管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美国占世界的GDP还有25%以上,依然是最大的,其地位仍然无法撼动。
现在最紧迫的问题在于确定美元的责任,在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之初规定,一美元兑换1盎司的黄金,是以黄金为交换手段的,如今已经没有了这个条件,那么美元就可以任意的贬值和升值。如果能在明年4月30日再次召开峰会的时候,让美国政府对美元有一定的承诺,我不知道奥巴马有没有这个诚意,让美元承担世界金融稳定的作用,不需要用黄金,不要让世界金融大起大落。美国有很多调整手段,而小国没有调整手段和自修能力,很多时候都是被动的受到冲击,例如冰岛。
美国将借新兴市场领导改革 欧盟力量受削弱
记者:宣言分析了当前经济危机的根源,提出了改良方向。这次会议特别增加了发展中国家的参与,那么在改良过程中发展中国家和美国、欧盟各自扮演怎样的角色,责任和权利如何平衡?
陈凤英:从这次会议当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布什有意地接近发展中国家,因为欧盟希望重建,所以美国希望拉拢发展中国家抵御重建。
但是欧盟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如何呢?如果说在改革中话语权上重新分配的话,情况是美国保有原来的份额,而发展中国家将从欧盟的话语权中分得份额。虽然这次会议表示可以让一定份额的话语权给新兴市场(发展中国家),而分的份额不是从美国现有的部分分割,而是来自欧盟。
因为在国际份额当中,欧盟占有比例不小,比方说法国、英国占了4%~5%,但是他们占世界的GDP在不断缩小,而美国的国际份额是19%多一些,占世界GDP却超过25%,这样发展中国家的份额一定是从欧盟那部分分的。今年上半年已经进行过一次份额分配,我国和一些发展中国家已经获得了一些,一般这种分配会每5年一次,应该到2013年再分,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很可能会从这次会议以后从欧盟的蛋糕中再切出一部分出来。
改革最后的结果,可能无法像欧盟愿望的那样欧元与美元平起平坐,欧洲与美国一起领导这次改革,而可能是美国借助新兴市场(发展中国家)来进行改革,而新兴市场的份额增加,欧洲的份额减小,国际话语权的分配也就很清晰可见。
所以有评论说,这一次改革的赢家是美国和新兴市场,输家是欧盟。
改革首先要从监管体系和金融机构入手
记者:那么改革后的金融体系会是怎样的?
陈凤英:未来金融体系小调是肯定的,将会是渐进性的,先易后难。
第一点,监管体系是改革中最迫切的问题,目前金融体系暴露出来最明显的弱势就是发展超前,监管滞后。过去的体系虽然是美国一家独霸,但是欧洲也去购买其产品,也未对其产品进行评估,如今出现问题,也不能说没有责任。所以要进行监管后评估,信息披露,产品发明必须有所记录,政府还应该有问责制,对监管部门进行监管,这样一个体系是非常必要的。
第二点,金融机构也是要首先要进行改革的。金融机构的建立是在64年前,而现在世界经济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又是多极化,新兴市场已经在拉动经济的增长了,尽管它的存量比例不大,但是增量比例很大,而机构又不体现新兴市场,这是肯定不行的。在监管方面,机构的职能在削弱,这显然不适应现有的经济发展,必须加强其监管职能,同时增加其可支配资源,这样才能更有利于解决国际金融问题,适应世界经济发展态势。
从两方面看,金融改革是长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还要看国际力量格局的变化,看新兴市场的GDP占国际市场的份额,不断进行调整和改革。这个开始还是很好的。具有很强的包容性,比如美国要坚持的贸易和市场经济声明里也包括了。我们一再主张的发展中国家的利益问题也体现了;欧洲提出的要跨国监管,尽管美国之前反对,最后也列在了声明之中。
中国责任在上升 贡献应该更大
记者:在这当中,中国将起到什么作用,承担什么责任?
陈凤英:中国的责任在上升,我们在会议上提出了比较全面的建议,并没有刻意地去要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从这次会议当中已经很明显地看到中国已经被推到了会议的中心。无论从20国首脑的一起合影也好,还有各国对中国的关注也好,都很清晰地体现了这一点,不管我们是不是情愿的,都已经被推到了中心位置,那么我们必须做到有为,以一个积极的建设者的角色参与改革。毕竟这次是一次大的金融改革,可以说60几年的弊病积累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同时,我们可以不谦虚的说中国的经济发展已经成为了世界的龙头,经济的增量已经达到了世界第一,无论从GDP看还是市场汇率看,另外不仅出口,进口也对世界影响很大。比如说美国最近5年对中国出口相比对世界出口高6倍,我们对欧洲也是40%~50%的增长,对非洲一些国家更是达到了80%的增长幅度,排除一些物价上涨等因素也是很可观的,所以说我们不仅是一个出口市场,同时也是一个进口市场。我们的资本对国际影响很大的,内需的拉动就是对最大世界贡献。作为世界一个主要的经济体,并且处于这么大的一个变化当中,中国必须有所作为,中国的作用中国的影响可能对未来国际社会金融经济体系的改革或者机制改革会有非常大的影响。
但在我们获得更多的话语权的同时,也应该加大对世界的贡献,比如提供更多的资金,另外人员要进入到世界金融机构(金融机构的改革是可以中短期实现),现在中国学者林毅夫已经成为世界银行副总裁。那么世界货币基金组织呢?就可以提升话语权、决策权,同时也能更直接的解决问题,包括提供更多资源。
我们现在考虑问题应该站在全球利益的立场上,过去我们只用考虑自己就行,但是现在不行,因为我们的利益已经在全球,我们要用全球的视野考虑我们未来金融体系改革,我们应该有什么利益,有什么贡献,承担什么责任,任何事情都是付出才能得到的,不要唱所谓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高调,应当从真正的国家利益考虑,从大的国家战略考虑,这样我们的影响力才会增强,话语权也才会扩大,才能给国际树立一个真正负责任大国的形象。
来源: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