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人之间的平等与差别  

    意识能力让人认识了自然，区别了自然，从自然中区别出了人自己。自我意识让身体人从所有人当中区别出了自己。身体的人开始知道了自己在已知自然中的地位，知道了其他人，知道了与其他人应当采取的关系方式及其后果。由此，身体人开始发育成为了意识人。

    如果将智能严格限定为实现身体人需求的工具和手段，人和动物就没有根本的区别，因为动物也具有同样的甚至更为精良的感知能力以及相当水平的判断、决策能力和相互协调能力。人之所以能够与动物分道扬镳，恰恰是因为人类一旦开始把原来仅仅作为工具性质的元间能力转化为需求对象，就打开了一座贮藏着或可能生产出无限种类需求品的宝库，就面临永远也无法最终实现的需求。这些享之不尽的需求品不仅诱使人们躁动终生，也成为驱使人们不断提升自己能力的原动力，就为人、族群、整个人类社会的进化开辟了更加广阔的空间。

    身体人和动物的需求之所以是有限的，那是因为除了身体的生存和延续之外已经别无所求。而意识人可以源源不断地生成新的需求，除了身体的生存和延续，还有不断迅速扩张中的物质的和元间的需求，贪婪成了人类进化的新诱因和新动力，人类进化的前景也因此变得无可限量。这是意识人区别于身体人的一个重要标志。

    例如，需求目标实现之后产生的快感首先来源于遗传因素，快感及其否定形式是特定目标实现或失败之后产生的标志性信号，所以，最初的快感都直接依赖于外在对象的实际获得，是对于实现目标的过程的一种奖赏。一旦意识人将自己的意识作为了对象，自己可以意识自己的意识，快感也就开始成为了意识的对象，后天的经验主体可以有意识地把快感这种元间实体本身被作为需求的目标。因此，快感及其否定形式开始发育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元间实体，往往既是心理体验又是心理需求，例如“情感”。这是意识人区别于身体人的另一个重要标志。

    至少可以从以下三条线索来分析意识人之间的平等与差别的发展。

    1、作为普适原则的平等与差别

    “众生平等”是平等关系的极限。

    重要的是，我们对这种平等有了意识，从一种天然的行为以及这种行为背后的以遗传形式存在着的元间实体演变成了对这种行为和元间实体的意识。 “博爱”是人类灵魂深处的先天情感，如今成为了被意识到了的天性，既然被意识到了，这种元间实体就开始成为目标性的、内在的、新的元间需求品。众生平等成为人与所有其他生命形式之间关系的基础，成为意识人之间关系的基础，成为一种主动的人际关系原则和目标。用儒家的范畴来说，就是“仁”，“仁者爱人”。

    从人际关系的进化来说，族群相互之间的竞争增强了对族群自身的认同感，原先亲子之间无条件的平等资源分配方式被延伸到了整个族群，使得原先只有从父母那里才可能享受到的生而平等，如今在一个族群、社会中也能某种程度的获得。生而平等原则的扩张和延伸是族群和社会自我意识发育到一定程度的结果和现象。这时，能力和机会这些原先属于个体所拥有的特殊资源都被作为族群共有的资源，使得生而平等原则得以扩展，扩展到直系血亲之外的其他人群，家庭内部平等分配资源的原则也就延伸成了族群内部的分配原则，直至泛化成为一个普适的观念和原则，人人平等成为了人际关系的最崇高的目标和原则。

    但是不要忘记，人兑现自己博爱的承诺的前提是所拥有的生存必需品足够多，足以维持身体人的生存。虽然脖子上挂着钥匙饿死在粮仓门外的保管员令人感动，但是这还不是目前人类所能达到的普遍道德水平。

    正如竞争规模的扩大导致了生而平等原则泛化一样，竞争规模的扩大也导致了竞争本身的极端化、残酷化。

    父母与子女之间、兄弟姐妹等家庭成员之间的竞争都是有限度的竞争，不同家族之间、族群之间、民族与国家之间竞争远离了家族关系，生而平等的天性会被掩盖，人们会有意识地站在DNA人、身体人的角度上，以各种借口把竞争的对方仅仅当作是普通的自然对象，拒绝把敌人当作人来认真对待，历史上贩卖黑奴的海盗们，显然没有严格地把黑人当作人来看待。参与南京大屠杀的屠夫也不把无辜百姓人当作生而平等的人，只被看作自己兽性发作的对象。这种竞争关系中，只是碍于对方的实力才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暂时存在，不得不尊重对方的利益和地位。要想在竞争中取胜就必须扩大相互之间的差别，使自己的一方处在压倒性优势的地位。这种差别的极限就是摧毁对方的民族意识，消灭对方的文化存在，最终奴役和统治对方，直至剥夺对方的生存权。

    无论我们怎样地谴责和厌恶战争，但这毕竟是贯穿几千年来人类发展史的一个重要内容和事实，战争的目的在于追求差别的最大化，是关于差别的争执发展到了白热化程度时的表现，是追求差别最大化的极限形式。这也表明了一个判断：追求差别也是人性的一个基本特征。追求差别的一般行为就是竞争。

    人际关系就有了两种基本的需求以及由此而决定的两种原则：一是以生而平等原则为目的的极端友爱；一是以差别最大化为目的的极端冷漠和残忍。随着文化的交往，经济的联系，我们对这两种原则的意识能力也越来越强，一方面，我们对于人人平等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意识到应该尊重所有的生命，与此矛盾的是，核武器的杀伤力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精准。博爱和竞争的能力都在同时增强。

    我们希望能够最终战胜自己，用爱心泯灭天性中的戾气，用科学和发展的成就平复贪婪和独霸理由。

    2、社会分工造成的人际关系的平等与差别

    平等和差别不仅是人际关系的两个基本原则，不仅仅是两种极端的元间需求品，同时还是两种最重要的生存手段，是人类发展和生存的基本条件和动力。

    分工的产生和发育形成了新的社会关系。分工就意味着分工者都是相互依存的，谁也不能离开谁单独实现自己的需求，共同构成了一个生存和发展的环境。这样，首先每一个分工者的人格都必须是平等的，因为每一个环节都是不可缺少的。显然这是一种有别于生而平等的新的平等形式。有机会有能力参加到一个分工的链条中，就有资格取得最低限度的平等的资格；

    其次，每一个分工的岗位和环节所起的作用、实际的效能又是差别的。基于分工的人际关系只能是差别的、等级的、阶级的，依照分工的不同，人被赋予了身份的差别，这种差别也决定了对于社会资源分配权利的差别，由此导致的是人格事实上的不平等。

    3、元间需求品分配中的平等与差别

    感知能力、意识能力、判断能力、元间组合能力等等元间能力，作为身体人生存工具和手段的同时，在新的层次里，在某些局部，出现了以元间目标为需求对象的特例和萌芽。我们不难找出许许多多为保护孩子而牺牲的母亲、为保护他人生命而牺牲自己的感人事例，这种情况在动物中也不罕见。除去这种本能的反应，对于有意无意地主动实践“博爱”的人们来说，身体人变成了实现元间目标的工具和手段，身体人成为了意识人的工具，两者发生了逆转。

    意识人就是从这种特例的不断积累中成长壮大起来的。身体人只有通过意识人才能实现快感，当这种需求不断增加，成为人的主要需求时，原先作为工具和仆从地位的意识人开始统治身体人。

    对于一个复杂任务来说，在实现这个任务的所有环节中，一部分任务主要通过身体人的直接劳作来实现；另一部分任务主要是思考和策划，由意识器官通过脑神经的操作来实现。两种劳动都能产生过程性的、阶段性的快感，但是，产生的途径和相对者不同。身体人的快感要直接看到实际的劳动成果，要看到一个物质实体被劳动改造成的另一种物质实体；而意识人的快感往往只要一个单纯的元间实体的实现就可以了，不必直接看到物质实体，只要一个关于形式或纯粹的元间实体的信号就够了。这种分化表明，身体人与意识人的需求发生了分化。

    意识需求与身体需求的分离使意识人以及意识人的需求获得了独立发展的机会，相信这种分离并不只发生在人这种特殊物种。笔者就亲眼目睹了一位夫人只是亲昵地抱了抱邻家的小狗，就惹得自家小狗“贝贝”狂吠、沮丧、出走一连串激烈反应，好长时间的找寻、抚慰才哄下来。可见，受宠是宠物的生存条件，但是，这个例子里，受宠就变成了目的本身，受宠成为一种必须独自占有的元间需求品，否则，宁可负气出走。

    身体人生存的动力和目标是特定的物质需求品，意识人的生存动力除了因获得身体人所需的物质品而生成的快感之外，还要实现在实现快感的过程中产生的另一层次的新的情感，逐渐地将这些情感以及实现这些情感作为自己的元间需求，作为自己新的动力和目标。例如，平等博爱和相互竞争已经不再仅仅作为工具和手段，而是逐渐发展成为相对独立的两种极端的元间需求品。参与竞争不仅是实现物质需求的途径，其本身也直接产生快感。参与竞争本身成为元间需求品。有句名言很透彻地抒发了这种情感，“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但是毕竟大多数的情形都处在这两种极端状态之间的具体位置上，平等和差别总是相对的。一位坐在豪华轿车里的富翁羡慕在河边垂钓的渔夫，而渔夫向往这部车，双方都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坐在对方位置上的滋味，双方都觉得有点儿不平等，但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不平等，因为从机会和能力的角度看，这已经就是平等了。

    然而，尽管身体人和意识人的需求发生了分离，尽管身体人与意识人的生命质量、寿命长度有较大差异，但是却不能在时间和空间上最终脱离对方独立存在。具体的人都只能同时生活在这三种状态中，必须从“完整人”角度才能完整地了解人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