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作诗教授商榷如何做粉丝
Posted on Thursday, April 23, 2009 at 8:39 pm
http://xuezhaofeng.com/blog/?p=841
我认为更值得做的,是做众多兢兢业业经济学者的粉丝,做经济学的粉丝,做一门时刻在进步的事业的粉丝,做怀疑和批评的科学精神的粉丝。
与谢作诗教授商榷如何做粉丝
薛兆丰
2009年4月23日
辽宁大学的谢作诗教授最近撰文“低人民币汇率不是供养美国”,以评论我的文章“压低人民币汇率等于供养美国”。谢教授先对我赞扬一番(“薛兆丰言辞洗练,思想一贯,经济理念纯粹而又彻底,观点不仅令人耳目一新,而且常常深刻又正确。”),同时坦言自己是张五常的粉丝(“我的确是张五常和张五常经济学的崇拜者和忠实追随者。”),然后分别引用张五常和我的观点,再为张五常的观点辩护。
我先要感谢谢教授的赞扬,并希望本文也不例外。接着我要马上指出,谢教授所引用的他的偶像张五常的言论,其实是我在去年为了幽人一默而写下的(见“假如美国乱发钞票而中国坚持不升值”)。我指的是这段:
美国有可能乱发些钞票来应付当前的经济困局。那么多要拯救的行业,虽然这里只是几百亿,那里也只是几千亿,但加起来不少。假如美国乱印钞票,放松银根,而中国又坚持不升值(不是相信什么顺差逆差的谬论,而是不想影响农民工脱贫致富),那中美两国的政策就正好对接了:美国把多印的美金推到中国去,中国人小心翼翼把美金都存起来,稳坐外汇储备第一把交椅;而中国则把劳动力和产品送到美国去,既保证农民有工开,又缓解美国实际生活水平下跌造成的不适。当然,美国的行业团体,会通过政客对中国发出抗议,要中国解除对汇率的人为管制,但我们根本不需要理会他们。外界的政治施压我们扛得起。我们要负责的是中国农民和工业,不是美国的行业团体和政客。有人担心外汇太多怎么办。答案是“烧掉外汇”。
这是谢教授要注意的——先要查清楚哪些话是偶像说的,哪些是偶像的批评者说的。然而,尽管这段话是我出于讥讽而写的,但它是否听上去很像谢教授的偶像所说,是否仍然完整地概况了一种观点,一种谢教授仍然认为符合张五常原意并且(或因此)值得辩护的观点?这当然得由谢教授回答了。
我只就谢教授已经写出来的内容(不论谁是原创者)作几点回应。
第一,爱心强弱不影响经济逻辑。拿“关心农民的脱贫致富”来支持压低人民币汇率是不对的,正如拿“关心低下层福利”来支持最低工资法是不对的一样。其实,我们不妨假设每个人都是善意的,都是关心农民的的,然后再讨论方法上的分歧。
第二,边际是经济学最核心的概念。汇率太高不好,太低不好,得有个度,这个度就是平衡边际。你不知道这个度,我不知道这个度,只有市场知道这个度。我原文写得清楚:“如果不按照市场信号而是出于政策倾向过分压低人民币汇率,那么就会……”。如果说反对人民币升值是出于关心农民的生计和就业,那就必须回答我在三年前“汇率策略的悖论”中提出的反问:“让人民币进一步贬值岂不更好?”
第三,工作是为了改善生活。如果不计报酬只求工作,那么天下间有数之不尽的工作。核心问题还是“工作能换取多少报酬?”这恰恰就是一个边际问题,是一个只能由市场来回答、而不可能通过某个经济学家的“关心”来回答的问题。谢教授说“中国仍然是一个拥有大量剩余劳动力的国家”,是没有理解(1)为什么说劳动力总是稀缺的(所以是从不过剩的);(2)为什么劳动力需要物有所值的回报作交换;和(3)在什么情况下劳动力会出现空置等问题。请参考我的“失业不是浪费”或阿尔钦教授的经典处理(Alchian, Armen A., Information Costs, Pricing, and Resource Unemployment, Western Economic Journal, 7:2 (1969:June) p.109)。
第四,美国国债并非固若金汤。美国当然绝对有能力偿还国债,因为美元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印的,成本只是几分钱一张。“烧掉外汇”并不是谢教授说的“当然是调侃”。我原文也说得清楚:本来在今天能换回一个汉堡包的钱,到明天就可能只能换回半个,这效果与“把收回来的外汇烧掉”并无差异。
第五,不要丧失怀疑和批判的精神。我并不反对谢教授做任何人的粉丝,但我认为更值得做的,是做众多兢兢业业的经济学者的粉丝,做经济学的粉丝,做一门时刻在进步的事业的粉丝,做怀疑和批评的科学精神的粉丝。我认识一位聪明好学的女教师,她后来成了其偶像的超级粉丝,专事删除对其偶像带有怀疑和批评意味的帖子。我自己不希望有这种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