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济学大师佛利民是个无师自通的笔迹专家——也许说研究笔迹是他的业余嗜好比较恰当;这种嗜好,是他在哥伦比亚大学(一九三三~三四)求学时养成的。 佛利民夫妇合作(就同一时期、同一事件“各自表述”)的自传《好彩驾鸯》(芝大,一九九八),在述说他于一九五三-五四以鲍尔访问学人资格(不必教学不必作专题研究)“游学”剑桥大学时的一些琐事。据说有一天佛利民拜访英国经济学名家鲍尔(1915-,长期在伦敦经济学院任教;一九八三年被册封为勋爵),他刚收到他的匈牙利老乡、凯恩斯的入室弟子简理察(1905-1989,以发展乘数理论出名;他继承凯恩斯的遗缺出任剑大英皇书院的司库,一九七四年被封为勋爵,他与鲍尔合称“布达佩斯勋爵”)一封信,不知何故,鲍尔展读后满脸不高兴,把信交给佛利民,后者说他一看,对简理察的字迹发生兴趣,连信内容都“不知所云”了,于是对鲍尔说:“老简肯定是个极度悲观的人,因为他的每行字都是向下倾斜……。”鲍尔有何反应,佛利民没有记载。 第二天,佛利民与简理察有约,他们在城中心大卫广场的“艺术剧院”(有一个时期笔者每周五天中午都在这里的自助餐厅开餐)午膳,谈话的焦点是凯恩斯在生时管理英皇学院校产的成绩,由于涉及投资事务,简理察说凯恩斯是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而他刚好相反,是天生的悲观者。佛利民说他对谈话的内容突然失去兴趣,急问“凯恩斯书写的(行气)是否向上倾斜,简理察说他没留意;数天后他出示一叠凯恩斯的手稿,其书写竟如佛利民所料。 当佛利民对笔迹有研究的消息传开后,可说迄今为止最出名的女性经济学家罗宾逊夫人(1903-1983)要他分析一份书写样办,佛利民一看便断言“此为外国人”指非英美人士)所写,因此我无能为力;不过,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有很高的艺术天份但智力有限。 原来“字主”是凯恩斯夫人俄罗斯芭蕾舞名家Lydia Lopokova!佛利民果然有一手,他对此也引以为傲。 佛利民善“看字”,凯恩斯则擅长“相手”!,以“夏禄德-杜玛成长理论”闻名象牙塔的夏禄德(1978,一九七五年获爵士衔),所撰的《凯恩斯传》,多次指出研究手掌形状及大小,是凯恩斯“终身学习”的迷恋对象。据凯恩斯的弟弟在纪念乃兄的一篇文章上回忆,凯恩斯所以对手发生兴趣,极可能是小时候(没说多大)骑单车跌倒令左手一指断骨所致,当然,这种说法极不科学,凯恩斯对手有兴趣,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凯恩斯第一次“论手”,是在十六岁(一八九九年)所写的一封家书,其中提及佐治·达尔文爵士(《进化论》作者查尔斯·达尔文的弟弟)的手:“他的手看起来真像他是从人猿进化而来!” 夏禄德的那本传记多次指凯恩斯和陌生人见面,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人的手,因此,当他遇见法国的老虎总统克里孟梭时,大失所望,因为他手套不离手。对于几位美国总统,凯恩斯都发表过“手的评论”。威尔逊总统的手“长且有力,是能干的人,但他稍欠圆滑手段和敏感性不足。”罗斯福呢?一九三四年凯恩斯去美国和他谈“国际金融问题”,但“罗斯福总统对银价、财政预算和公共工程完全没兴趣”;罗斯福不当凯恩斯是一回事,凯恩斯对他则十分失望,至 于他的手,凯恩斯的评论是“稳定和有力,但不够聪明亦不会耍手段;他的指甲既短且圆,活像个营营役役的小商人。” 夏禄德的传记于一九五一年出版,此后有关凯恩斯多姿多彩生活的文章则愈写愈多,直至八十年代,突然出版二种大型传记,其一为《凯恩斯全集》编者莫格烈德的《凯恩斯——一个经济学家的传记》;英国华烈克大学经济学教授史基戴斯基勋爵的凯恩斯传分三巨册(第-册写成于一九八三年,第三册去年才出版;为撰此书作者甚至搬住凯恩斯在英国南部的旧宅),在第一册《救世主的经济学家,一九二○~三七》,作者引传主写给未婚妻介绍他当英皇书院司库工作的信:“最令我有兴趣的是会见一名过去七年老与书院过不去的佃户(按英皇书院的校产有大量耕地),此前我未见过他,但他的口碑极劣;我邀他昨晚共进晚餐,当他出现时,我一看他双手,便知过去对他的观感完全错误;他和善可亲、诚实能干,他的唯一缺点是坏脾气,但你不去撩拨他便可相安无事。我因此很快便和他达成互利互惠的协议。手!手!手!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必看,在短短十秒之内,(看了他的手)我对他的观感完全改变!” 凯恩斯并非看掌,他没学懂我们中国人这门高深学问,他看的只是手相——他不相信史密斯“无形的手”,看的当然是有形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