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力”与“润滑剂”:不同交易费用解读
——兼评薜兆丰“数据不是真相”
 
 
    交易费用概念最早见于科斯1937年的论文《企业的性质》,此后长达30年,交易费用概念一直处于“引而不用”的境地。阿尔钦、张五常等经济学家认为: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交易费用”是一个“大而无当”的概念,“如果能区分不同的交易类型,明确在不同情况下它们会发生哪些变化,科斯的观点就不会显得大而无当了。”但“人们对这种区分的必要性竟然熟视无睹”。[
威廉姆森,资本主义经济制度,P12,注4]正是这种“熟视无睹”引发了人们许多无谓的争论。
    一
    交易费用被威廉姆森比喻为“经济世界中的摩擦力”,并被科斯、张五常等交易费用经济学家所接受,也被经济学界所接受。张五常教授为了突出这种“摩擦力”在经济社会中的危害性,强调指出:“一个社会富裕或贫穷的关键,是交易费用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百分比。这百分比减低少许,就大富;增加少许,就大贫。”[
张五常:转引自韦森:如何看待交易费用的社会功用]然而,“按照华勒斯和诺思在他们那篇‘美国经济中交易行业的度量’著名文章中的历史统计资料的估算,从1870年到1970年间,交易费用占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比重,从25%增加到45%。”[
韦森:如何看待交易费用的社会功用]这显然与张五常先生的结论相悖。针对该悖论,韦森教授首先提出质疑:以此为据,“如果五常先生的这一断言是对的,那么,一百多年来,美国不就应该‘大贫’为埃塞俄比亚了!还能‘大富’成为当今世界经济的霸主?”由此,韦森教授认为:应当“把交易费用真正看成是交易和交换得以进行的一种‘促进力量’,一种‘润滑剂’,一种促使交易得以发生的‘棘轮机制’。”[
韦森:如何看待交易费用的社会功用]
    韦森教授的“润滑剂”观点很快得到了回应,引发了人们所谓的“张韦之争”。被人们认为比较有力的回应当属薜兆丰,薜兆丰认为“数据不是真相”,“常洗手的人很干净吗?未必。假如他终日跟脏物打交道,即使常洗手也是脏。常洗手的人很肮脏吗?当然不是。假如他洗手是洁癖驱使,那么他的手比一般人干净。 死亡率高的地方不适合居住吗?未必。加州死亡率居全美之冠,是因为那里气候宜人,最适合养老。死亡率高的地方就适合居住吗?当然不是,在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矿区,死亡率很高,以今天的标准看,那不是人住的地方。不花钱看病的人身体健康吗?未必。很多穷乡僻壤,几乎没有医生和药物,即使眼睛瞎了,牙齿蛀了,骨头折了,也得不到医治。花钱看病的人就体质孱弱吗?未必,发达国家的医疗费用占国民收入的比重越来越大,那里的人活得越来越健康,越来越长寿。”“在没有电话的年代,异地通话的费用,不是零,而是无穷大!发明了电话,通信的费用是从无穷大急跌下来,而不是从零暴涨上去。”“交易费用从无穷大降低到有限大,从而纳入了国民收入的统计范围——这种情况是好事,不管统计员如何点算,都有利于社会进步……。”[
薜兆丰:数据不是真相 《新周刊》第156期]
    二     
    但薜兆丰对韦森教授的批判并不是很有力。
    1.数据真相
    严格来说,任何事物的定量、定性都必须靠数据来说明,没有数据作依据,我们的结论只能是臆断。没有数据,我们就不知道社会是进步还是倒退;没有数据,我们就无法知道我们的环境是否适宜人们居住;没有数据,人们的健康状况如何无法说明;
虽然从破案数字上升不能够推断治安情况好转或治安情况恶化,但没有数据我们就无法明确治安情况如何。
    “同一个数据,既可表明一种情况,也可表明与之相反的情况。”“数据本身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它至少同时支持两种对立的情况。”这是薜兆丰对数据的误解,如果那样,统计学就没有任何意义。严格来说,任何数据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健康数据与不健康数据绝然两分,血压超标、血脂超标,血白蛋白低于正常值,这都是不健康的标志;治安好坏的数据也绝对不是一样,犯罪率居高不下,说明治安情况不好,而不是好与不好无法判断;脏与干净医学上具有严格的数据,干净到什么程度都具有严格的卫生标准;环境卫生状况、空气指数,优良就是优良,恶劣就是恶劣。在这些数据中,根本不存在“未必”。
    任何数据都具有针对性,都是事物自身的客观存在,都具有内在相关性。不是数据不能够说明真相,
如果数据不能够提供依据,那么我们要统计干什么。数据说明不了问题,说明你选择的数据不是事物自身的客观存在。适宜人居住与否,必须看环境卫生、空气优良指数,从来都不是以死亡率来说明的;洗手本是用来祛除脏物的,但脏与不脏并不是依洗手次数来说明的,而病人的洗手次数更不具有统计学意义;身体健康与否有身体健康的指标,从来都不是以花钱多少来确定的。治安状况我们必须看犯罪率,而不是看破案数字;犹如我们不能够依高矮、胖瘦评价人漂亮或丑陋;不能依某人带刀就断定他杀人;也不能够因为他杀人,就断定他是坏人。说明什么样的问题就需要选择什么样的数据,如果胡乱找一些似是而非的数据,确实是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
    2.因果关系
    数据是为了说明事物存在的问题的,而不是用事物的属性来证明数据如何如何。“一种情况是,某些领域的交易费用从无穷大降低到有限大,……有利于社会进步;另一种情况是,某些领域的效率下降了,……都会使经济倒退
。”“到底哪一种情况占上风呢?……我们得首先确认‘美国那一百年的经济是进步的’,……我们只有先了解情况,才能据此理解数据的含义;反过来,我们则没有本事单纯从数据出发,去推知真实世界的情况”。交易费用的高低本来是用来说明经济状况的,而薜兆丰却用经济进步来确定交易费用究竟是好是坏。颠倒因果,混淆是非。
    再者,事物的好坏虽然是人们的价值判断,但价值判断也具有内在的规律性,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
即使美国的社会是进步的,好的就是好的,坏的也不可能因为社会进步就会变成好的。如果交易费用是摩擦力,那么,他什么时候也不可能是好的,约束经济的力量什么也不可能是好的。我们需要的是理论能够解释现实,而不是要现实适应我们的理论。
    3.悖论仍然存在
    如果说“交易费用从无穷大降低到有限大,……有利于社会进步”,那么,该交易费用指的就是“摩擦力”;但如果说“交易费用……不管统计员如何点算,都有利于社会进步”,那么,该交易费用作为“摩擦力”就会有点牵强,因为,作为“摩擦力”的交易费用什么时候都是经济发展的约束、阻力,不可能有利于社会的进步,有利于社会进步的只能是减少“摩擦力”的另外一种东西,作为“润滑剂”更合乎逻辑。
    韦森教授不过是指出了交易费用理论中悖论的存在,并希冀找出悖论存在的原因,即便错也不在韦森教授,也在统计。即便按薜兆丰的理论,诺斯统计出的交易费用是从无穷大降低到有限大的结果。但也是,一个是从无穷大降低到国民收入25%的有限量,而另一个则是从无穷大降低到国民收入45%的有限量,其有限量的交易费用仍然是递增状态。仍然与张五常所言相悖。薜兆丰只是为了批判而批判。数据不是真相,什么是真相?交易费用是什么?悖论如何解决?薜兆丰并没有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