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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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学执到宝。他们聘请了刘遵义作校长。履历一百分:四十多年前的香港中学状元,其后到加大先物理,后经济,再其后在史坦福教授数十年,著作等身,名重一时。不止此也。遵义兄办事细心,记忆力强,兴趣多方,谈吐得体。
这些年科大与港大的新校长上任,看看纳税人提供的钱,北望神州,豪兴顿发,说在学术上要带领大学参加世界杯,矛头要不是直指哈佛,就是麻省理工。其志何嘉,但我是过来人,中过计,一听就知道他们会失望。刘遵义上场,也说过类似的豪语。我想,这个人历来谨慎,未虑胜,先虑败,说不定袖子里暗藏八宝,我还是拭目以待好了。
最近在《明报》读到中大校友发表的两篇长文,矛头指着的不是什么哈佛或麻省理工,而是校长刘遵义,指责他推行英语授课,措词严厉。不能说内文毫无道理,但民族情意结与反对不民主的论点,与没有国界的学术扯不上关系。让我分三点说说吧。
(一)英语很难学,尤其是学术上的,难、难、难。说实话,虽然英语的表达能力比中语强,当年我自己就发了脾气,不甘于只为多一点表达力就要学得那样辛苦。但英语先入为主,你要参加学术世界赛,就要懂得用英语写学术文章,懂得用英语讲学术报告。算得上是英语专家的人,从学术的角度看,一般还未入门。入门要在学校天天用,动不动要花上十年八载的功夫。
绝对不贬低中文——自己用中文写过近二百万字,算是重视了吧。但中文容易学,易学得多——我没有正规地学过,也写得似模似样。如果中英二语的困难程度相若,我不会大声疾呼,反对母语教学。目前的情况是,一个香港的英文中学毕业生,成绩较好的,试以中文写学术文章,我略为修改就过了文字之关。英文呢?一句也写不出来。
(二)一家大学要参加世界赛,困难不是师资,而是学生的水平——尤其是研究生。三十多年前芝加哥的舒尔兹对我这样说,今天愈想愈对。想想吧,不久前美国某法律名学院的院长提供资料,说,设立一个永久讲座教授的职位,师级的,大约美元四百万。这是说,二亿美元可以设立五十个永久师级讲座,而任何一家大学有这个规模,不可谓不可观矣。向富有人家筹募二亿美元不容易,但不是难于登天。
困难是一级的研究生不容易找,而香港的情况,好些要自己从本科培养出来。不用英语授课,不强迫学生交英语习作,训练不出英语写得、讲得的研究生,到外地的研讨会议表演一下,什么世界赛云云,言之尚早矣。不是说中大转用英语授课就会有奇迹出现,而是说纵观天下大势,好些学术不用英语不会有奇迹。另一方面,没有足够的一级研究生,师级教授是不容易聘请的。
(三)不能否认,除了与中国文化有关的学问,重要的学术论着绝大部分是英语,间有中译的,容易误导。学生要读英语文章,但老师以中语授课,学生解得对吗?今天国内的学子就有这个严重问题:自修读英语文章,往往解错!
我衷心希望世界级的学术会中语化,但要有很多人手,很长时日。今天,我们要先用英语培养出懂中语的世界级学子,大量的,然后让他们搞中语化。我自己就花了二十多年用中语写文章,包括洋洋三十多万字的《经济解释》。孤掌难鸣,而我的学术知识大部分是从英语学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