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人”假说
1776年,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体系建立者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发表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简称《国富论》。“从人类利己心出发,以经济自由为中心思想,以国民财富为研究对象”,把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个人确定为经济分析的出发点,为新古典经济学和现代主流经济学奠定了分析生产者行为的基本范式。自亚当·斯密以来的经济学者通常从这种抽象的“人”出发研究经济现象。19世纪50—70年代,经济学的边际革命把追求效用最大化的个人确立为经济分析的另一个出发点,为新古典经济学和现代主流经济学奠定了分析消费者行为的基本范式。由于这两个范式可以统一于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因此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Vilfredo Pareto,1848—1923)把具有这种行为倾向的人概括为“经济人”,并认为它是全部经济分析的前提假设。由于这种假设隐含着一种对人性自私的肯定,所以一经面世就引发了众多批评,包括来自经济学内部的批评。20世纪20年代以后逐步被“理性人”假设所替代。
“理性人”假说
有观点认为,“经济人”假设被“理性人”假设替代,主要基于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回避怀疑和争论,在表述时使用例如最大化行为、最优决策、理性选择等更为抽象的术语,给“经济人”戴上“理性”的面具;二是出于经济学数理化的需要,20世纪30—5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逊等对许多传统的经济学概念进行了重新表述,其中关于效用的重新表述导致了对理性和理性人的再定义,并最终确立了它们在现代经济学中的地位。根据现代经济学的解释,效用是偏好的函数,偏好只要满足完备性和传递性假设就可以体现为理性。而所谓理性人,简而言之,就是约束条件下最大化自身偏好的人。“偏好”可以“七十二变”,提供了“去伦理化”的可能和遁词,但是并没有跳出“自利”这一“如来佛的手心”。
“强互惠”行为模式
2004年2月,美国《理论生物学杂志》发表了圣塔菲研究所两位研究人员萨缪·鲍尔斯(Samuel Bowles)和赫伯特·金迪斯(Herbert Gintis)合作的论文《强互惠的演化:异质人群中的合作》。他们认为,人类行为具有超越“经济人”和“理性人”假设的“强互惠”行为模式,即超越“利己”动机,为公平和公正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不惜付出代价。金迪斯以Strong Reciprocity,即“强互惠”来表达这样一种概念。换言之,“强互惠”是人类行为的一种模式,以这种模式为基础的“自然人”假说,以其明确的“利他”性质而超越了以往所谓主流经济学“自利”性质的“经济人”和“理性人”假说。“强互惠”概念是圣塔菲学派的贡献。由于这一经济学术语的提出,经济学必须重新考察其据以立足的理性假设之公理性质。
强互惠(Strong Reciprocity)系指一种超越或突破“经济人”与“理性人”假设的人类行为模式。但是从词语构成的角度看,“强互惠”与“经济人”和“理性人”并无类似,因此缺乏直接对照比较的条件。为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以“自然人”表示具有“强互惠”行为模式的人群。广义解释的“自然人”,可以涵盖“经济人”与“理性人”。
利己与利他:
人性纸牌的两面
强互惠(或自然人)以其“利他”性质,对立于“自利”的“经济人”假说,“理性人”假说以“偏好”的双重解释届立中庸。观察这种状况,可以看到“魔环”(将纸带一对对边反向粘合,就得到只有一面的魔环。如果沿着纵向中心线将魔环一分为二,魔环会变成扭转着的一个大圈,而不是相互分离的两个小环)或“默比乌斯(M?觟bius)带”:利己与利他分别是一条纸带的正反两面,而“偏好”正是制造“默比乌斯带”时最关键的对于一个端头的翻转。魔环的数学形式是“哥德尔(Kurt G?觟del?觝,1906—1978)定理”,是描述知识与科学总体道理的学问。
众所周知,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把西方的发展模式奉为人类文明终极模式的便不乏其人。这种乐观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遭遇到现实的沉重打击。回顾以往,以“利己”为标志的对于财富的无尽追求,无疑是推动世界走向末日的动力之源。尽管中国古人曾经崇信“人之初,性本善”,但也禁不住“三人成虎”的频繁灌输,以致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利己才是人的唯一本性。当这种观点日益成为主流的时候,便会构成对“利他者”的惩罚,以及对“合作氛围”的摧毁破坏,世风日下。尤其耐人寻味的是基于“利己”性质行为的外延,竟是“毫不利己”的“损人”,即“损人不利己”。也许可以这样猜测:当“利己”无望时,给别人制造麻烦也可以算作是自己快乐的“增加”。现实生活中这方面的例子很多。
事实上,利己只是人作为动物存在而演化的本性的一个侧面,而作为人的本质的另一个侧面,就是利他。人有正义感,有仁爱心,有为了谋求公平而甘愿付出代价,甚至不惜牺牲的“拼命精神”,是因为从整体意义上说,只有在公平和公正的前提下,才有群体下的个人利益。其实,即便是人以外的动物,也存在着在“利他”过程中获得满足的例证。我们可以说一条为了救助地震灾民牺牲的搜救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却不能不承认它在实施搜救的过程中一定会得到某种食物之外的满足。狗亦如此,况乎其人?在本性上,也许我们和其他动物例如搜救犬并无两样。
俗话说得好:没有没有背面的纸牌。关于“强互惠”的新假说,给这个几乎塞满了“经济人”的世界带来一缕阳光。它提醒人类,最近这二百多年来我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的,只是“人性纸牌”的背面。按照这个背面给定的极端图景描摹社会,则贪婪恶毒比比皆是,凶杀暴力层出不穷。其实我们还有希望,那就是按照人类善良本性的指引重整心情,重见光明,重拾助人为乐、服务众生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