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生产过剩造成经济危机，还是经济危机造成生产过剩？
【许多学者，尤其是左派学者，都把经济危机的原因归结为生产过剩，而造成生产过剩的一个重大原因，则是工人相对收入的下降，因收入下降而导致产品需求不足，从而造成生产过剩，直至导致经济危机。高峰先生下文即持这种观点。但是，从经济危机往往是泡沫破灭所引致的结果来看，情况则往往相反，即并非是生产过剩导致经济危机，而是经济危机导致生产过剩。因为，泡沫经济必定有个价格上涨的阶段，而使价格上涨的，必定是需求比供给更大的情况下的结果。尽管这种需求大于供给的情况往往只是局部而不是全局的，也往往是货币过量发行的结果（美国因其制造业有效供给能力不足、竞争力不强而通过过度发行货币的金融政策去救市，这是高峰先生下文的一个闪光点。而制造业有效供给能力不足主要体现在其单位产品量的成本比竞争对手高，另外，产品在品种品质上比竞争对手更不适应市场需求，也是重要原因），但也足以说明问题。比如因住房的需求大于供给而使房价上涨，直至在投机兴盛的情况下出现房地产业的泡沫，最终因泡沫破灭而导致金融危机与经济危机。在这里，我们则看到这个造成经济危机的行业――房地产业的供给不足所导致的问题，尽管这种供给不足常常是因为货币发行量过多所造成的。而当房地产泡沫破灭后，房价大幅下降，此时的住房则显得过剩了。从供给不足到供给过剩，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由这样的事例我们来看看，到底是生产过剩造成经济危机呢？还是相反，经济危机造成生产过剩？对于今次金融海啸与经济危机，我们都知道，事前美国的各方面的需求非常强劲，这极大刺激了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加足生产的马力，去满足美国人的需求。而当这种泡沫性需求最终达到顶点后，世界各国不得不面临生产能力过剩的问题，因此，是事先的强劲需求刺激了生产能力的建设，然后因造成危机的一系列因素使这种需求终止，结果，危机与世界各国的生产过剩相继产生。所以，并不是因为生产过剩导致经济危机。我们来假设：如果事先已经存在生产过剩，比如事先已经存在住房供给的过剩，那么会有房价上涨的现象吗？会有因房价上涨所出现的投机行为吗？会有因为这种投机行为而导致的泡沫及泡沫破灭问题吗？而经济危机，无非就是泡沫破灭的后果而已。
另外一个关键问题是：高峰先生以下文章以同样的逻辑，论证了工人阶级收入不足而产生全社会需求不足，并最终导致经济危机。但是事实是：正因为美国工人的平均收入与福利水平要比其它具有竞争性市场关系的国家更高，而导致美国产品（比如美国汽车产品）的销量下降。因为，如果美国工人的收入与福利水平比日本、中国更高，而这种收入水平又会导致美国产品的成本过高，那么，这些产品当然就竞争不过日本、中国的产品了，竞争不过，销售不足，就呈现出过剩。因此，与这些左派学者的观点相反：美国商品的过剩，并不是因为美国工人阶级的收入不足，而恰恰相反，是因为美国工人的收入比其竞争对手更高。当然，工人收入并不是构成产品成本的唯一因素，资本家收入也会构成产品成本的因素。总之，如果产品成本比竞争对手更高，那么，销售肯定不好，于是，就会呈现出“过剩”的假象。而这不管这些成本从何而来，包含着什么性质。这个观点，左派学者也许看不到，也许不愿提及。而自由派学者则更愿意揭示这一点，即：工人及资本家的收入过高是导致“生产过剩”假象的重大原因。当然，收入过高并不一定导致产品成本过高，就看相关生产率是否有可能将这些过高费用化解掉了。几乎每个学者都承认：中国30多年的发展，基本原因在于要素成本比发达国家低许多倍，比如人工成本就比美国相同工人的成本费用低成10倍左右。这样，中国产品就可以在世界市场上卖得很便宜，使美国人、日本人等等不得不购买中国的商品。如果按左派的观点：工人收入越低则生产过剩就越严重，那么中国的产品在30年前早就面临严重的过剩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工人收入比现在更低得多。许多学者是片面的，即只注意到一个方面而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些方面。比如拿收入去衡量需求，则收入低则需求少，这不错。但是，收入的另一方面则是成本，收入高也许会包含着更高成本，而更高成本则使相关商品的价格不得不更高，从而使商品的需求下降。因为按经济学的基本原理：需求量与价格成反比，价格越高，则需求量越小。因此，我们应该从行业分工来看问题：比如石油产品经营行业的工人与资本家收入高，则体现为石油产品的成本价格就会高，于是对石油的需求量下降；相反，如果石油行业的工人与资本家的收入小，则使石油价格下降，则对石油的需求量就会增大。而另一方面，石油行业的人员收入增多，则会对其它行业产生需求拉动。因此，这里所呈现的情况非常复杂，不要单纯从所谓“总体宏观”上来认为收入提高就会增大需求量（那怕这种需求是笼统的所谓“总需求”）。比如，一谈到提高收入以刺激内需，则首先就是提高公务员的工资，因为他们的工资提高了，则他们的购买力就会增大，从而有利于增加需求。但是，如果公务员增加工资会产生成本，而这种成本又会增加社会各行各业的负担，那么，当公务员的消费能力提高时，其它方面的人员的消费能力则会下降，从而使得整个刺激需求的政策不得不轮为一场“零和游戏”。所以，单纯谈论提高收入以拉动需求的主意，实在是问题太多。
可见，能够找到既提高工人及其他一切人的收入，又不会因此而产生由任何其他人负担的更大成本，这才是我们所要求的真正的收入，这才是我们所需要寻找的提高收入最终秘密。
值得再次指出的是：高峰先生的以下文章包含一个闪光点，即：制造业有效供给能力不足往往会迫使货币当局采取扩张性货币政策去救市，从而使流动性泛滥起来。而流动性泛滥是导致经济危机的一个关键因素，因为它会激化投机泡沫的增长直至破灭。本人刚在2009年第六期《中国经济问题》上发表了《有效供给理论对经济危机的解释》，其中主要就是揭示这一点。――黄焕金】

关于当前全球金融－经济危机的几点看法
                                    高峰
(高峰教授[南开大学经济学院]是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研究领域的权威,他于90年代出版的《资本积累与现代资本主义》等著作为国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树立了难以超越的典范。年过七十的他迄今仍然笔耕不辍。)
   
二、此次经济危机的根本性质
此次全球性经济危机是不是一次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在学术界也存在着不同看法。有些学者认为，这次危机爆发前，美国的制造业规模一直在相对缩小，生产并未超过需求，而个人消费却极其兴旺，并不存在生产过剩问题。所以这次危机的直接原因与往常不同，它不在实体经济领域而在金融系统。
对这种相当流行的观点我也不太认同。我的基本认识是，尽管这场世界经济危机中金融因素起了主导性或先导性的作用，但它的深刻基础仍在实体经济领域，根本原因仍在于实体经济中的生产过剩和需求不足。这可以从三个层面来分析，即经济全球化虚拟化的经济背景，经济全球化虚拟化条件下美国特殊的资本积累模式，以及美国实体经济中供给与需求的深刻矛盾。
首先，看经济虚拟化全球化的大背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历了一个经济上的“黄金时代”，在大约二十多年时间里实现了资本主义历史上空前的高速积累和经济增长，使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能力迅速扩大，数量空前的制造业产品被提供到世界市场。其结果便是生产成本的急剧上升和市场容量的相对不足，导致全球性生产能力过剩与资本过剩，最终不能不使资本利润被挤压。这种现象从1965年开始显现，到70年代更为加剧。面对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的严重生产能力过剩和利润率下降，资本开始寻求两条出路。一条出路是，把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投资转向劳动成本低廉的发展中国家，主要是亚洲和拉丁美洲某些具有一定基础并实行外向型经济的国家或地区。这促进了一批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的资本积累和逐渐兴起。但这种发展只会使全球制造业生产能力进一步扩大，全球性积累过剩与生产过剩的基本形势在总体上并未缓和。资本选择的第二条出路，就是向金融部门转移。当制造业和实体经济的利润率低下，资本会自然涌向金融部门，通过对虚拟资产的全球性经营来获取高额利润。资本向金融部门转移并进行全球性经营的强烈冲动，得到了以美国为主导的发达国家强大的政治响应和政策支持。美、英等国的宏观政策开始发生巨大转变，从凯恩斯式的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和调节，转向经济自由主义，实行私有化、自由化和放松管制，并以此来拯救深陷“滞胀”困境的国内经济。这正是资本主义经济虚拟化全球化的深刻的经济根源。早在1987年，斯威齐和马格多夫就已经敏锐地指出经济金融化与生产能力过剩之间的基本联系。  法国左派学者沙奈也指出：“金融全球化是15年来私人资本（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加强自身地位的运动与ZF原有的越来越行不通的政策之间矛盾冲突的结果，这一切发生在‘黄金时代’结束的大背景之下。虽然金融全球化早在60年代末就已经开始，但是脱离…马克思主义者所描述的世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经典矛盾（这一矛盾从1950年到1974年衰退以前长期受到抑制）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重新出现，就不能理解金融全球化这一现象。逐渐积累起来的大量资本，作为借贷资本力图以金融的方式增值，也只能从投资于生产的资本日益增长的增值困难（统计数字清楚地说明了这种情况）中得到解释。”  这种观点，已成为西方多数左派学者的共识。
(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