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网】（特派伦敦记者 张翃）未来几周英国的金融界将进入一年一度的奖金季。

   

这会是一个躁动的季节。对于银行家们来说，奖金的意义非同小可，不仅因为奖金的金额甚至可能是正式工资的几倍，也因为金融界的行规中，奖金的大小更能代表一个人工作被肯定的程度。更重要的是，奖金已经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政治话题——用英国首相卡梅伦的话说，“让人热血沸腾”。

   

这一季的开篇剧目已经上演，苏格兰皇家银行（RBS）的首席执行官StephenHester首当其冲。他2011年该拿多少奖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拿奖金？成为过去几周来英国的热议，连首相卡梅伦都发言要Hester少拿点。2011年RBS的股价跌了48%，目前每股价格还不到0.3英镑，是仙股一只。

   

没有人能说这全是Hester的错。毕竟，他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才临危上任，在银行业整体不景气的情况下接下这个摊子。RBS在2008年险些倒下，依靠ZF注资才得以存活。英国ZF因此拥有RBS 83%的股权。

   

Hester的任务是重整让RBS损失惨重的投资银行部门，让股价回到ZF救助前的水平，将该银行重新私有化。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他显然已经不可能实现其五年内达成上述目标的承诺。RBS还将裁去几千个工作岗位。

   

本来在商业世界，按照合同规定办事天经地义，Hester的奖金计划也是他在2008年入职时就谈好的。但对这么一家依靠ZF救助才存活下来、每年仍亏损数亿英镑的银行来说，高管仍拿巨额奖金确是一件刺眼的事情。因此外交部的一位部长Jeremy Browne在BBC的访谈节目上说，出于“道义责任”他也应该放弃奖金。

   

在连续几周的激烈辩论后，1月26日，RBS宣布2011年Hester的奖金是360万股，按照当前股价相当于96万多英镑。虽然这比起他去年200万英镑的奖金已经少了一大半，但无助于平息那些反对他拿奖金的人的怒火。不管拿不拿奖金，Hester都享有每年120万英镑的年薪。

   

在这么大的政治压力下，RBS还决定给Hester这么多奖金，是因为，商业世界有另一套逻辑，如果RBS给的奖金比起别的银行少得多，他们很可能另谋高就。

   

这些拿了纳税人救助还享受高额奖金的银行家们，不过是让英国人“仇富”问题表面化的导火索。这种情绪酝酿已久，其背景是英国社会贫富悬殊的逐年扩大。

   

2010年，由一些记者、金融界人士、议员、工会领导人组成的一个公益性质的“高薪委员会”（High Pay Commission）开始了一年的调查，并在2011年11月得出了一个报告。

   

他们的研究发现，一些大公司高管的薪酬上升幅度与整个社会的平均水平严重脱节。比如英国石油公司（BP），1979年时，管理层最高职位的薪酬水平是普通职员的16.5倍，但2011年这个倍数已经成了63。巴克莱银行（Barclays）这个倍数从1979年的14.5上升到2011年75。

   

就在经济已经相当不景气的2010年，富时100（FTSE100）指数公司的高管薪酬平均上升了49%，而普通职员薪酬只涨了2.7%。

   

经济衰退的后果几乎完全由社会底层来承受。2007年来，英国的失业人数增加了100万，无工作家庭比例上升了近5个百分点。更令人担忧的是年青一代，16至24岁的年轻人中，有100万人在领取求职救济金。惨淡的人生起点之后，可能是“垮掉的又一代”。

   

与中国这样一个虽然还有大量贫困人口，但高速增长的经济带来了相对较大的社会流动性的国家不同；对英国这样一个已经完成了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国家而言，工作机会的稀缺意味着改变命运的可能性的渺茫。当个人的努力不可能带来际遇的改善，沮丧就成为绝望。2011年夏天的骚乱就是这种绝望的爆发。

   

英国政界的精英们已经认识到这个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从中左的反对党工党，到中右的主要执政党保守党，都站在了声讨银行界高奖金的阵营中。执政联盟中的自民党元老、现任商业大臣凯布尔（Vince Cable）早在金融危机早期就抨击银行业腐败，现在更是扛起“薪酬公正”的大旗，准备出台政策对高管薪酬加以管制。

   

经过一年的咨询准备，他在1月23日公布了以下几点措施：要求高管薪酬方案必须经过股东投票通过；要求公司对高管所有形式的薪酬计算加总并公示，防止各种复杂薪酬方案“瞒天过海”；要求董事会中引入更多元化的非执行董事，遏制企业界的裙带关系等。

   

但令许多左翼人士看来，凯布尔的这些措施只是隔靴搔痒，通过股东投票来裁决高管薪酬方案难以见效。根据英国智库公共政策研究所（IPPR）的研究，很多股东只是短线投资，并不在意公司的治理结构和长期发展，平均换手期只有8个月；况且，英国上市企业中40%的股份都是海外投资者持有。真正了解企业情况、关注企业成长的还是企业的员工。

   

凯布尔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规定薪酬委员会纳入员工代表。但这并不出人意料，因为企业董事会们不会希望有此规定。反过来，一些保守党议员还指责凯布尔的措施是在“给企业添乱”。

   

可见，资本的逻辑在许多时候还是占上风。任你群情激愤，我自心安理得。这正是那些“占领华尔街”的参与者们对政治失望的原因。既然政治表达难有成效，他们也就只能采取“占领”这种看上去是胡闹、玩世不恭的做法。因为讲逻辑和理性，基本是死胡同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