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试解提出的问题
通过对两个“既有趣又令人惊愕的事实”在宏观层面上的初步分析,对中国如何加强科学研究工作、培养优秀的科学研究人才,也就是在中国自己的国土上培养出钱先生说的大师,即在自然科学领域里产生诺贝尔奖获得者,应该得到一些启示。中国这样有十三亿人口的大国的科学家在自然科学方面有个把人获得诺贝尔奖,是迟早的事情,不足为奇,也不足为怪。问题是,怎样才能够像美国那样,长期持续地获得诺贝尔奖,也就是在自然科学研究,特别是在基础科学(基础学科)研究的基础研究方面长期处于执“牛耳”的霸主地位,或是与美国“并驾齐驱”的地位,就不那么简单了,就必须“借他山之石”来克服和弥补我们的不足,创造条件,促进科学研究特别是基础研究的发展。这个过程只能是借鉴,决不能在形式上去模仿,搞形式主义。
2004年春夏之交与彭恒武院士的交谈讨论中,我对彭先生提出的问题,表述过如下的看法,我说:“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在我看来,中国主要是缺乏产生诺贝尔奖获得者的社会‘氛围’。诺贝尔奖获得者(即在自然科学领域获得重大发现者),可不是‘规划’出来的,也不是哪个领导‘培养’出来的,更不是哪个伯乐‘相’出来的,而是在一定的社会‘氛围’下,科学家潜心研究才能产生的。这个社会‘氛围’是指:让那些有‘奇思妙想’愿献身于科学的科学家们,不仅有安定的生活条件和环境,使他们无‘后顾之忧’,而且要有一定的条件,即社会上某种机构给予创造的条件,使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们的‘兴趣’之中。他们做出了成绩,不要一哄而上,把什么委员、代表、官位的光环戴在他们头上,干扰他们;他们没有做出成绩甚至暂时失败,也不要埋怨他们,使他们有信心继续钻研下去。有了这种宽松的‘氛围’,在一代代科学家们的努力下,自然会在科学上有重大发现,自然会产生诺贝尔奖获得者。对这个问题,作为领导者,在积极认真地为科学家‘创造氛围’之外,采取‘无为而治’的态度,是最适宜的,也是最聪明的。不要妄想当‘伯乐’,也不要妄想当‘培养者’,更不要妄想当‘规划者’。”
这一段话,只是从“大的环境和社会氛围”的角度来分析的,比较粗犷,不具体,但确是最基础的。根据前边的分析,结合我国实际,还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点值得我们深思与参考:
1、我们能否做到像美国那样,ZF领导层、社会团体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真正的而不是形式上的提高全社会对科学、科学研究特别是基础科学研究的认识。在我国,国家领导层的认识的提高更是关键。只有这样才能持之以恒地支持下去,不致于今天重视明天又不重视,或者摇摇摆摆。在美国,对自己曾经有过的“独创性”有非常清醒的认识。V.布什在报告中明确说:“19世纪,美国人在机械方面的独创性大大地发展了工艺技术,这种独创性主要建立在欧洲科学家的基楚科学发展上。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在这里顺便谈一下有些人对基础研究的一种误解。最近看到一份材料,反映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位领导关于对科学院的科学研究工作的谈话纪要,他说“中国科学院这么大的力量,如果不把主要力量用在加强应用研究上,不积极参加开发、发展工作,那就要考虑科学院在四化建设中到底应占什么地位了,科学院不是大学。我们对基础研究历来是重视的,”“要说二十年不出什么重要理论成果,二十年以后再出也可以;要说二十年在应用研究上没有进展,没有成就,那就不知道中国还要落后多少年。其实,中国的理论也不少,二进制的发明是中国,八卦就是二进制,”“一个新思想、新理论,对我们无疑是重要的,我们希望有更多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但是,更重要的是把四个现代化搞上去。”且不去分析这一席话是真的“历来重视”基础研究还是虚晃的敷衍词语,也不去分析基础研究对四个现代化能不能作出贡献,单单就基础研究就是出“重要理论成果”谈一点看法。基础科学的基础研究肯定会获得理论上的突破,发现新的理论,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这仅仅是基础研究成果的一个方面,更多的方面的成果是新的现象的发现、新的规律的发现、新的方法的发现、新的矛盾的发现以及新的假说的提出等等。例如伦琴射线的发现、天然放射性现象的发现、磁电效应的发现、中子的发现,人工放射性现象的发现、半导体现象的发现、……等等,都是基础科学领域的基础研究的成果,这些现象的发现,对现在人类社会各个方面的影响以及它们引发出各个应用领域以及新兴产业的出现,都是大家感受到的具体体验,更是对各个国家特别对那些重视基研究工作的发达国家的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起到根本性地推动作用。没有这些在基础研究中的上述发现,人类是不会有今天的体验的。这就是基础研究的巨大基础作用。“重要理论成果”如相对论的提出,对现代科学的影响和对人类的生产和生活的影响之大就更不用说了。这就是一些国家强调基础研究重要性的根本原因。这位领导的一席话,正是1956年1月14日周恩来总理在中共中央关于知识分子问题的会议报告中指出的“一种近视倾向”的典型代表
2、我们能否做到像美国那样,切切实实地引导大学向研究型大学方向努力发展(切记不能一哄而上搞形式主义,更不能搞弄虚作假),使得大学真正独立自主、不受干扰、自由地从事基础科学的研究活动,特别是基础研究活动;逐步做到使得我们的大学能够在自然科学领域吸引各国有志于科学事业的青年精英到中国深造、发展。
在这里不妨介绍钱学森先生与两位秘书谈话中关于加州理工学院创新学风的谈话,钱先生说:“加州理工学院创新的学风弥漫在整个校园,可以说,整个学校的一个中心就是创新。在这里,你必须想别人没有想到的东西,说别人没有说过的话。拔尖的人才很多,我们和他们竞赛,才能跑在前沿。这里的创新还不能是一般的,迈小步可不行,你很快就被别人超过。你所想的、做的,要比别人高出一大截才行。那里的学术气氛非常浓厚,学术讨论十分活跃,互相启发,互相促进。我们现在倒好,一些学术和学术思想互相保密,互相封锁,这不是发展科学的学风。你真有本事,就不怕别人赶上来。我记得在一次学术讨论会上,我的老师冯.卡门讲了一个非常好的学术思想,美国人叫‘good idea’,这在科学工作中是很重要的。有没有创新,首先就取决于你有没有一个‘good idea’。所以马上就有人说:‘卡门教授,你把这么好的思想讲出来了,就不怕别人超过你?’卡门说:‘我不怕,等他赶上我这个想法,我又跑到前面老远去了。’所以我到加州理工学院,一下子脑子就开了窍,以前从来没想到的事,这里全讲到了,讲的内容都是科学发展最前沿的东西,让我大开眼界。
今天我们哪一所大学能做到这样?……”
3、我们、能否做到像美国那样,在全社会重视科学研究工作的基础上,鼓励有为的实业家创立各种基金,支持科学研究,特别是基础科学的基础研究。使研究经费的渠道多元化。
4、我们要认真研究中国目前的科学研究体制,是像前苏联那样集中在科学院好呢、还是支持和加强活力最集中的大学呢?因为大学永远是最有活力的青年人的天下。现在,我国不论科研机构或大学,都存在“官气”很重,管的很严,统的过死,缺乏独立自主性,缺乏自由的科学研究环境。对此,要组织有力的人员、不带任何组织偏见、客观公正进行调查研究。不能急,也不能拖。
我认为,在形成良好的“大环境和社会氛围”的基础上,再切切实实做到上述四点,那么,“钱学森之问”就必然破解了。
以上仅就宏观层面上做的一些分析和思考。当然,从微观层面上看,还可以进入更细致深入的分析。但是,为此,必须获取更多的信息,包括某些诺贝尔奖获奖者个人的经历、研究型大学的特点以及全社会支持科学研究体系的形成进行更深入的调查研究等等,这要花费很大气力,对年过八旬的我来说,已经是“有心”却“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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