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看到版上的资料很丰富,不错;但对问题的讨论太少了,不好。
期待能多参加一些讨论,说得对与不对都是提高。
环境经济、生态经济、循环经济、低碳经济、生态文明……那么多相关的大领域,还有相当多的偏工偏理偏经偏管的小领域,还有无数生活中随时发生的问题,都可以提出来讨论。
因为解决环境问题的方法是系统的,政治、经济、技术、伦理都要涉及。
——有些技术很好很管用,但不能推广,为什么?
——有些工程很大很风险,有些企业很脏很污染,但就是要上马,为什么?
——每年做了环评那么多,几乎都通过了,有用吗?
——每年做了规划那么多——循环经济、生态产业园、绿色物流园区……有哪些实现了?
——有些农村地区污染严重,癌症村比比皆是,但地方政府就是不承认存在污染,不肯拿出前来解决饮水问题、救助问题,为什么?
——农村地区污水、垃圾至今还没有良好的解决办法,沿用城市的方法成本又太高,怎么办?
——农村地区化肥、农药的使用不科学,用量多,毒性大,每年多少万吨的化学物质就进入土地、进入河流、进入地下水,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淮河上游桐柏地区森林盗伐严重,造成水土流失,淮河泥沙越来越多,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样?
………………
搞学术的常年坐在窗明几净四季常温的办公室里,钻进故纸堆,译译国外文献,看看国内文献,攒几篇文章发表,为了毕业or评职称。到底这文章有多大用处?国外的理论能否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
政府官员每天科学发展观、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生态文明循环经济的不离口,那到底循环经济是什么呢?他们会说“循环产业链,上家的废弃物是下家的原料”——这是大多数官员们对循环经济的理解。如果废物都能循环那就不用搞计划生育了。因为资源再生的成本远高于初始资源。循环经济的理念很好,但名字翻译错了,带有很大的误导性。
真正的问题要到现实中找,在工厂的机器轰鸣中,在农村的化肥农药中,在市场的价格标签上,在污水垃圾处理厂中,发现了问题,与同行讨论,才能找到对策,同时提高自己。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1918年胡适先生的文章《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记得初中的历史课上这是被当做反面教材的。前两年才看到原文,不禁振聋发聩。遂转帖如下,共享共勉——
胡适:多谈些问题 少谈些主义
“现在舆论界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提倡尊孔祀天的人,固然是不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那些迷信军国民主义或无政府主义的人,就可算是懂得现时社会的需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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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舆论家的第一天职,就是细心考察社会的实在情形。一切学理,一切'主义',都是这种考察的工具。有了学理作参考材料、便可使我们容易懂得所考察的情形,容易明白某神情形有什么意义。应该用什么救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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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种议论,有许多人一定不愿意听。但前几天北京《公言报》、《新民国报》、《新民报》(皆安福部的报)和日本文的《新支那报》,都极力恭维安福部首领王揖唐*主张民生主义的演说,并且恭维安福部设立“民生主义的研究会”的办法。有许多人自然嘲笑这种假充时髦的行为。但是我看了这种消息,发生-种感想。这种感想是:“安福部也来高谈民生主义了.这不够给我们这班新舆论家一个教训吗?”什么教训呢?这可分三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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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到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
第二,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一切主义都是某时某地的有心人,对于那时那地的社会需要的救济方法。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侯,如何能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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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欧洲政客和资本家利用国家主义的流毒,都是人所共知的。现在中国的政客,又要利用某种某主义来欺人。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乡少罪恶,都是借你的名做出的!”一切好听的主义,都有这种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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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条合起来看,可以看出“主义”的性质。凡“主义”都是应时势而起的。某种社会,到了某时代,受了某种的影响.呈现某种不满意的现状。于是有一些有心人,观察这种现象、想出某种救济的法子。这是“主义”的原起。主义初起时,大都是一种救时的具体主张。后来这种主张传播出去,传播的人要图简便,使用一两个字来代表这种具体的主张,所以叫他做“某某主义”。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计划,变成一个抽象的名词,“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因为世间没有一个抽象名词能把某派的具体主张都包括在里面。比如“社会主义”一个名词,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和王揖唐的社会主义不同,你的社会主义和我的社会主义不同;决不是这一个抽象名词所能包括。你谈你的社会主义,我谈我的社会主义,王揖唐又谈他的社会主义,同用一个名词,中间也许隔开七八个世纪,也许隔开两三万里路.然而你和我和王揖唐都可自称社会主义家,都可用这一个抽象名词来骗人。这不是“主义”的大缺点和大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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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举现在人人嘴里挂着的“过激主义”做一个例:现在中国有几个人知道这一名词做何意义?但是大家都痛恨痛骂“过激主义”,内务部下令严防“过激主义”,曹锟也行文严禁“过激主义”,卢永祥也出示查禁“过激主义”。前两个月,北京有几个老官僚在酒席上叹气,说,“不好了,过激派到了中国了。”前两天有一个小官僚,看见我写的一把扇子,大诧异道,“这个是过激党胡适吗?”哈哈;这就是“主义”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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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为深觉得高谈主义的危险,所以我现有奉劝新舆论界的同志道:“请你们多提出一些问题,少谈一些纸上的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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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说:“请你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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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福部问题到加入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那一个不是火烧眉毛紧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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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去研究人力车夫的生计,却去高谈社会主义;不去研究女子如何解放,家庭制度如何救正,却去高谈公妻主义和自由恋爱;不去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不去研究南北问题如何解决,却高谈无政府主义;我们还要得意扬扬夸口道,“我们所谈的是根本解决。”老实说罢,这是自欺欺人的梦话,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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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谈主义的那么多,为什么研究问题的人那么少呢?这都由于一个
懒字。懒的定义是避难就易。研究问题是极困难的事,高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比如研究安福部如何解散,研究南北和议如何解决,这都要费工夫,挖心血,收集材料,征求意见,考察情形。还要冒险吃苦,方才可以得一种解决的意见。又没有成例可援,又没有黄梨洲、柏拉图的话可引,又没有《大英百科全书》可查,全凭研究考察的工夫,这岂不是难事吗?高谈“无政府主义”便不同了。买一两本实社《自由录》,看一两本西文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再翻一翻《大英百科全书》,便可以高谈无忌:这岂不是极容易的事吗?
高谈主义,不研究问题的人,只是畏难求易,只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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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有价值的思想,都是从这个那个具体的问题下手的。先研究了问题的种种方面的种种事实,看看究竟病在何处,这是思想的第一步工夫。然后根据于一生经验学问,提出种种解决的方法,提出种种医病的丹方,这是思想的第二步工夫。然后用一生的经验学问.加上想象的能力,推想每一种假定的解决法,该有甚么样的结过,推想这种效果是否真能解决眼前这个困难问题。推想的结果,拣定一种假定的解决,认为我的主张,这是思想的第三步工夫。凡是有价值的主张,都是先经过这三步工夫来的。不如此,不算舆论家,只可算是钞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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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劝人不研究一切学说和一切“主义”。学理是我们研究问题的一种工具。没有学理做工具,就如同王阳明对着竹子痴坐,妄想“格物”,那是做不到的事。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们都应该研究。有了许多学理做材料,见了具体的问题,方才能寻出一个解决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中国的舆论家,把一切“主义”摆在脑背后,做参考资料,不要挂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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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子了。民国八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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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 王揖唐(1878---1948)名赓、志祥,字什公、一堂、逸堂、慎吾。安徽合肥人。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早年曾在皖系军阀段祺瑞手下任职。“七七”事变后,叛国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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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载 1919年7月20日《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后收入《胡适文存》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