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或许比以往更厉害,对全球化的恐惧在美国挥之不去。许多曾经风光一时的美国制造企业开始到海外去竞争,或者将它们的许多工作迁移到其它国家。随后,服务型企业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正如制造业的大批外迁最初始于低工资、非技术性的蓝领工作那样,服务业的离岸外包开始也只涉及数据录入、常规软件的编程与测试,以及电话银行的运营等。但如今,海外员工正在为美国企业分析财务报表、测试贸易战略,以及设计计算机芯片和软件构架。
正是这种代表创新与未来的研发工作的离岸外包引起了人们最深切的忧虑。经济学家Richard Freeman曾对许多美国人发出警告,“随着像中国和印度那样的发展中大国利用它们日益增长的科学知识和工程技术武装自己庞大的、低工资的劳动力大军”,美国的竞争力可能会被大大削弱
1。最恰当的应对方式是什么呢?一种回答是以保守派评论家Pat Buchanan、电视节目主持人Lou Dobbs为代表的一些人呼吁的实施保护主义。另一种似乎更为进步的观点认为,出路在于花更多的钱,大力发展尖端科学与技术。现行权力机构中的许多人,无论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都同样信奉由经济学家Sylvia Ostry和Richard Nelson命名的“技术民族主义”和“技术拜物教”,这两种理论都宣称,美国的繁荣需要她继续在科学和技术领域保持统治地位。
以前我们就已经听到过这种担忧以及为此提出的对策。20世纪80年代,许多人将美国经济出现的问题归咎于律师和管理人员泛滥,而工程师和科技人员短缺;德国和日本被作为职业比例更合理的国家而受到推崇。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减缓,而美国的经济反而欣欣向荣——而这并非是因为听从了有关职业比例的警告。事实上,美国高中的数学和科学教育并无多大改进。法学院的入学率仍然居高不下,管理人员在劳动人口中所占比例仍在不断增大。在发表科技论文的数量、科学和工学博士人数,以及申报专利的数量上,美国所占的比例都在持续下降,服务部门在不断扩张,而制造业的就业情况则趋于萧条。
当然,美国不能指望在“痛失领先地位”连续剧的每一集结束时都有同样完美的结局。中国和印度融入全球经济是一个根本性的、史无前例的事件。这一次的结局可能会有所不同吗?美国正濒临被一次技术风暴所摧垮的边缘吗?我认为,答案是“不会”。人们对研发工作的离岸外包以及中国和印度的科技进步产生担忧,是因为对技术创新及其与全球经济的关系有一种错误的理解。创新在培育繁荣上的确发挥着重要作用,但我们必须慎重地制定政策,使其能够不断地支持创新,而不是削弱创新——例如,我们不能偏重某种形式的创新,而忽视其他形式的创新。
三种水平的创新创新包括开发新产品或新流程,以及开发它们所需的专门知识与技能。新产品的形式可以是高水平的模块化组件或原材料(如微处理器与制造微处理器的硅)、中等水平的中间产品(如具有如微处理器等元器件的主板),以及基础水平的最终产品(如计算机)。与此类似,作为新产品开发基础的专门知识、技能也包括高水平的一般原理、中等水平的技术以及基础水平的针对具体应用的经验法则。就微处理器而言,这种专门知识、技能就包括了固态物理学原理(高水平)、电路设计和芯片设计(中等水平),以及如何调整半导体制造工厂的生产条件,使产品的产量最大化、质量最优化(基础水平)。
技术创新,尤其是高水平的技术创新,通常在经济上或商业上的重要性有限,除非通过较低水平的技术创新对其进行补充。例如,在固态物理学上的突破性创新,只有在随之出现了新的微处理器设计时,对于半导体行业才具有价值;而如果没有工厂层面的生产调整,使大批量生产这些元器件成为可能,那么,微处理器设计本身也基本上没有太大用处。同样,如果没有新型的主板和计算机,新型微处理器的价值可能也就无法实现。
新的专门知识技能和新产品也需要与各种水平的非技术性创新相结合。例如,对于一种新型的无盘(精简用户端)计算机而言,只有当它能有效地打入市场,并且适当地配置使用后,才能为它的生产商产生收益,为它的用户创造价值。一般来说,这就需要营销创新和组织创新;例如,这种计算机可能会促使其制造商制定一种新的销售标准和技术资料,并促使其用户重组自己的IT部门。
然而,争论哪些创新或创新者对于经济繁荣贡献最大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们都发挥了必不可少和相互补充的作用。支持经济繁荣的创新是在一种大规模竞赛中被开发和应用的,这种竞赛包括了许多从事不同水平创新工作的参与者许多年的努力。
例如,想一想在几乎所有现代电子产品中都起着关键作用的一种器件——晶体管——的开发历程。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两位德国物理学家获得了有关晶体管最早的专利权。1947年,William Shockley和贝尔实验室的两个同事制成了第一个实用的点接触型晶体管,但贝尔公司只是少量使用了这种晶体管。1950年,Shockley开发出了结构完全不同的双极结型晶体管,并向一些企业(如德克萨斯仪器公司)发放了生产这种晶体管的许可证,德克萨斯仪器公司最初将其应用于一种小批量生产、作为销售工具的收音机上。在不到20年的时间内,晶体管就已经取代了收音机和电视机中的真空电子管,并催生出了各种新型电子设备(如电子计算器和个人计算机)的大千世界。
德国物理学家的这项发明开始了在各种水平上开发其专门知识和技能的漫长过程。有些阶段涉及高水平的发明(如晶体管效应,它使Shockley及其同事获得了诺贝尔奖)。而另一些阶段(如需要在半导体生产工厂获得高产的阶段)则需要水平较低的、针对特定应用的知识。
可以用类似的复杂性来描述全球化。对于创新者来说,各种要素的跨境流动可能至关重要——例如,科学原理和突破性技术的传播;专门知识技能使用许可;最终产品的出口和进口;获取中间产品和服务(离岸外包);产权投资;以及利用移民劳工等。不同类型的全球相互作用与影响已经变得司空见惯,但并非是以一种整齐划一的方式出现:制造产品的国际贸易已经突飞猛进,而大多数服务产品的国际贸易尚待开发。在创新竞赛的许多领域中,只有一些创新工作在遥远的低成本地区得以完成;例如,许多中等水平的创新工作在靠近潜在用户的地方取得了最佳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