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思维模式之检讨

马克思作为一名思想家，他的思维模式如何，决定了他怎样进行研究，也决定了他的研究成果的正确与否，更决定了他所进行的研究的境界和品格。

马克思进行学术研究，其思维模式有二。首先是后来的马克思评论者所说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马克思1836年进入柏林大学，在那里的五年学习，他成为了一名青年黑格尔派哲学家，马克思系统地学习并批判继承了黑格尔的辩证法，创立了他自己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学说。对于马克思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来进行研究，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考察该种思维模式的特点。

第一，我们假定：马克思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有关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并用此种观点来考察历史的发展，用已经成型的观点来考察历史，描述历史，这样的研究思维模式，其实，本身就存在着极大的问题，用这样的方法来进行研究，在考察历史、描述历史的时候，研究者就会按照其已有的观点，有意无意地对客观的历史事实进行重新的编排，以便使历史的发展符合其本身已经具有的观点，也即是说，通过对历史事件有目的的选择甚或歪曲，使历史事件的发展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要求。这样的研究思维模式，不是从客观的历史事实出发来考察历史、描述历史并得出结论，而是从已有的主观的观点出发，选择对自己的观点有利的事实，来填充某个现成的结论。比如，黑格尔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有规律的，是按照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发展的，那么，马克思在按照这样的观点来考察历史、描述历史的时候，他就会有意地去重新编排历史事实，把某个历史事件当做是对另外的一个历史事件的否定扬弃，并根据已经被重新安排的历史事实，不断地寻找历史事件的矛盾方，然后用“阶级斗争推动了历史的发展”来填充黑格尔的“历史发展的动力是矛盾斗争”这一规律！

马克思用他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考察历史事实，描述历史，其实，就是把历史当成了证明其观点学说正确的材料，是用历史来证明其观点的正确，而非是不带任何偏见、不带任何观点的去考察历史、描述历史，以揭示历史的真相。当然，完全客观的历史描述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但是，带着一定的观点来考察历史，描述历史，以此得出的历史的发展规律本来就不会是符合历史真相的，因为带着一定观点来描述历史、考察历史，对历史事实进行符合其已有观点的编排，本身就是对历史的歪曲，根据扭曲的历史事实，如何又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而正确的结论，是能够建立在已经被扭曲的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嘛？

第二，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马克思考察历史、描述历史时，是逐渐形成他的完整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观点的，也即是说，我们是通过研究马克思对历史的考察和描述看出来马克思使用了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和观点的。马克思在考察历史、描述历史时，刚开始，尽管他已经接受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但是，他还没有黑格尔的学说进行扬弃，而是在考察历史、研究历史的过程中对黑格尔的学说进行批判，在研究考察历史的过程中形成了他自己完整的历史唯物主义和主义观点。我们说这一点对马克思来说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任何一个学者都不可能在一开始就会带着一个固定的、不变的、完整的观点和学说去考察其他事实。

于是，此时，新的问题就产生了，既然马克思是在研究历史的过程中形成其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的，那么，我们不得不思考：马克思是通过研究“什么样的历史”让他形成完整的历史唯物主义被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难道历史的发展，历史事实内在的脉络就是按照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在发展吗？如果历史没有这样的发展脉络而马克思却看出了这样的脉络，不就是说明马克思对历史事实进行了有选择的考察和认识以用来证明他的先入之见的正确吗？而如果历史本身“有”这样的发展脉络，那么历史不就是“上帝”安排好的为了完成某种目的在发展吗？而按照某种目的在发展的历史，不就是新的命定论吗？而这种新的名定论，不正是宗教的本质特点之一吗？马克思说，宗教是欺骗人民的鸦片。而当他研究历史、描述历史，却“发现”历史的发展是“命定的”，是按照他所认为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原则在发展的时候，马克思所宣称的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不就是一句空话？何为创造？不就是不存在什么命定，不按照什么“既定”的规律去发展吗？而既然历史的脉络已经体现出来了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原则，历史还是由人类来创造的吗？人类是什么？黑格尔的主观唯心主义认为人类是工具，是“绝对精神”实现自我的工具，而在马克思这里，人类同样是工具，是完成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所规定的历史任务的工具！

而当人类成为这样的工具的时候，人类其实也就成为了完成马克思本人意旨的工具，因为，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的独创，这样，整个历史都在马克思的意旨下运行，整个人类都要成为马克思的工具，成为完成马克思为历史为人类自身规定的任务的工具！马克思完成了自己的华丽变身，他成为了上帝！他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把他变成了上帝，他自己把自己塑造成了上帝！

假定我们说马克思是在考察历史、描述历史之前，就已经完整的形成了他的观点，那么，马克思是把自己摆在了客观的历史事实之外！如果我们说，马克思是在考察历史、描述历史时逐步形成了他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观点，那么，我们认为马克思把自己摆在了客观的历史之上！而不论是马克思把自己摆在了历史之上还是历史之外，他所做的结论的可信度都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毕竟，一再宣称自己从客观的历史事实出发的马克思更应该尊重历史，尊重事实！

从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出发，马克思得出了他所认为的历史发展的正确规律，而我们已经通过论述指出了马克思利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进行研究的思维模式所存在的问题。但，这并不是马克思思维模式的全部，马克思的思维模式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他在批判现实世界的时候，往往以一个虚幻的抽象的东西作为评判现实的标准，从而使现实世界在他那里成为应该被彻底否定的对象。

马克思的这一思维模式，其实，只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具体运用，而并无任何新鲜之处！黑格尔的辩证法强调事物的对立统一，强调否定之否定。马克思要否定资本主义社会，就一定要肯定某种不同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如果不肯定这样的一个不同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那么如何去否定资本主义？当然，无需用黑格尔的辩证法来思考问题，我们也同样会明白，马克思要彻底的否定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一定是以某种社会作为标准的，没有这个标准存在，就无法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评判。马克思评判资本主义社会的标准，当然不是资本主义本身，马克思用他设想中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作为标准来批判资本主义，彻底否定资本主义。

而此时，问题就又来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在马克思说生活的时代，只是作为一种思想而存在，只是作为一种观念而存在，在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从没有一个国家使用的是马克思所设想的制度，同时，我们更知道，终其一生，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对他所设想的制度也是语焉不详，也只是勾勒出了该社会的某些基本原则，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该怎样具体的组织并运行，这样的社会，社会管理该怎样的具体的运作，这样的社会如何杜绝官员的腐败，等等实际的问题，在马克思那里都是没有答案的，马克思的学说，似乎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问题，不仅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他解决不了，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的问题，按照他的学说也同样解决不了。而几个抽象的基本原则，是不能全面涵盖一个社会的，因此，马克思在以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作为批评资本主义社会的标准的时候，他其实是拿着一个虚幻的、抽象的标准在衡量实际的、现实的、具体的社会形态。

这样的比较对马克思以及后来的资本主义评判者来说都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他或者他们可以对他或者他们评判资本主义社会的标准进行符合其的意图的解释，也即是说，他或者他们可以随时修订自己的标准，可以任意解释这些标准。资本主无论再怎么发展，马克思都可以随时修改自己的标准，重新阐释自己的标准，以便用于对资本主义进行彻底的否定。比如，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在没有获得普选权之前，马克思可以批判这些国家专制、封建，而一旦这些国家的工人获得了普选权，马克思又可以说，这些选举是虚假的，工人没有实际上享受到政治权利，不能实际的参与国家管理，这样的民主对无产阶级来说是虚伪的民主，而只有社会化主义民主是真实的民主！而什么是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民主的实现有无客观的标准，社会化主义民主的具体形式如何，马克思都没有对之进行具体、详实的解释，于是抽象的“社会主义民主”的概念就成了批判现实的资本主义民主的利器，就成了马克思否定任何形态的资本主义的利器，因为，马克思可以随时地根据资本主义民主的发展，在“社会主义民主”这样的抽象的概念中，加入他所需要的他认为可以在理论上否定资本主义民主的东西！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论资本主义社会如何发展，在马克思以及后来的资本主义评判者那里，总是会有一个比它要美好的社会存在，他或者他们总是可以拿着这个虚幻的美好社会对资本主义进行彻底的否定。

1842年，24岁的马克思就批判法国人权宣言和美国独立宣言中所规定的人权，说人权是利己主义的产物，这些“人权”的确立，把人与人彻底地隔离了起来。“人作为私人进行过活动，把别人看成工具，也把自己降为工具，成为外力随意摆布的玩物”，马克思对人权的批评，一定是建立在一定的批判标准上的，而这个标准是什么，我们至今都无法搞清楚！

马克思为什么要把人权的确立当做利己主义的产物，既然人权的确立是利己主义的产物，那么，每个人不要人权是不是就是大公无私的表现，就是不利己的表现呢？1842年的马克思还生活在人权未能普遍实现和得到保护的年代，还生活在封建特权比较盛行的时代，还是活在人权和神权激烈搏击的时代，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马克思就批评人权是利己主义的产物，我们就真的很难明白，什么的行为才是马克思眼里的不利己的行为和高尚的行为！马克思就是拿着他心目中的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标准，拿着一些他认为正确的但从未在世界上实际存在过的事物作为标准来否定人权、否定资本主义的！

而这样的否定合适吗？用不存在的东西，来否定现实存在的东西，用抽象的标准否定具体的东西，而且要求所有的人都用他的标准来评判否定一个现存的制度，这样的做法合适吗？这样的做法，是一个严谨的学者的做法吗？一个严谨的学者，可以提出他对事物的看法和意见，也可以提出改进一个事物的措施，但是，这些办法和意见，这些措施，都必须要经过大家的深思熟虑与热烈的讨论之后，才能交由大众去选择是否采纳！假若不这样做，自己拿一个标准否定一切，而且也让别人附和着做，这不是专制帝王的做法吗？

马克思生活的时代，马克思的学说，在社会主义运动内部也是争议不断，英国的无产阶级对他的阶级斗争学说并不热心，而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者也不把马克思的学说奉为具有指导意义的学说，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分裂解散，第一国际的最后的失败都可以证明马克思的理论在当时工人实际运动中的地位！这就说明，越是言论自由的国家和地区，越不会使某一种特定的学说成为唯一具有指导意义的理论！恩格斯实在是扩大了马克思对无产阶级运动的意义和作用，没有列宁，马克思学说，只是社会主义思潮之一种，而且是颇具极端色彩的一种！

于是，我又想到了，当我们拿着某一口号当做目标，并且要实现这种口号，而这一口号是空洞的，是苍白的，是无需再加以讨论和解释的时候，就如马克思拿着他设想的虚无缥缈没有任何实际内容的制度来让人为之奋斗一样，最终，我们会什么目标都是实现不了，目标的空泛和苍白，本身就决定了目标无法达成，因为人们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把马克思用虚幻的标准评判现存的事物的做法，加以延伸，在实际的政治运作中，就会出现“口号治国”的现象，执政者本身对社会的发展就没有什么长远的切实的目标，一切以自己的私利为出发点，而为了掩盖自己把国家公器变为自己的私人工具这一事实，于是，就只能喊一些虚无的苍白的口号来让民众执行！一个国家，执政者的执政口号越多，越说明，这个国家的未来并不值得乐观！

马克思作为一名思想家，学者，他的理论有很多我们值得学习继承的地方，但是，毋庸讳言，他的研究过程，也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问题，检讨马克思的思维模式，只是为了更好地继承他的学说中的精华，促进人类的进步！我想，这也是马克思乐于见到的吧，因为，马克思曾气愤地说：我从来不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的话，不就是马克思对那些歪曲、扭曲其学说、不加思考、不能辩证地接受其学说的人的最好的批判吗！

草作于2014年10月1日中午  于从吾庐

后记：开学以来，一直读《马克思传》，有所感，写出，供大家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