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利益和谐与冲突

1. 利润和亏损的最终来源

      反复出现的情况变化阻止经济系统成为一个均匀运转的经济(evenly rotating economy)，并再三产生企业家利润和亏损，有利于一些人，不利于另一些人。因此，人们得出结论说，一个人的利润是另一个人的亏损；没有人亏损，就不可能有人盈利。这个教条可以追溯到古代作家。近代作家中，第一个重提它的是蒙田(Montaigne)，我们可以称之为蒙田教条。它是新老重商主义的精髓。以它为基础的现代教条总是教导人们，在市场经济中，不仅普遍存在着一国之内不同社会阶层之间不可协调的利益冲突，更有一国与其余国家之间的利益冲突。[1]

       关于现金引起的货币购买力变化对延期付款的影响，蒙田教条是正确的。但是，关于企业家利润或亏损，无论是在总利润等于总亏损的停滞经济之中，还是在两者不相等的经济之中，蒙田教条都是完全错误的。

       在一个自由市场中，给一个人带来利润的不是同胞的困境和不幸，而是他减轻或完全消除了同胞感觉到的不安。害人的是瘟疫，而不是治病的医生。医生的收入并非来自疾病流行，而是来自他为病人提供的帮助。利润最终源于远见。一些人比他人较为成功地预见到了未来情况，使自己的行为适应未来市场情况，满足社会公众的最迫切需要，从而获得了利润。一些人生产出人们争相购买的产品和服务；另一些人向市场提供人们不打算支付全部生产成本的商品。后者亏损，不是因为前者获利，而是因为缺乏远见，没有预见到未来市场情况和消费者需求。

      有时候，影响需求和供给的外部事件会来得十分突然和出人意料，以至于人们说，没有人能够合理地预料到它们。于是，有妒嫉心的人认为，从这样的变化中获利是不公平的。然而，如此武断的价值判断并不改变真实利益状态。有一个收费高的医生总比没有医生好。不然，病人就不会去找医生。

       在市场经济中，不存在买者和卖者之间的利益冲突，存在的是因缺乏远见而造成的劣势。如果市场社会中每个成员都能够及时和正确地预见到未来情况并采取相应行动，那将是普遍福利。果真如此，那么，资本就不会被浪费在今天看来不那么迫切的需要上面。毕竟，人不是无所不知。

       带着怨恨和妒嫉的眼光看这些问题是错误的。同样错误的是只考虑不同个人的瞬间立场。这些是社会问题，需要结合整个市场体系的运行加以判断。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为成功地预见到未来情况，并从中得到利润。这个事实恰恰是每个社会成员的需求得到最大满足的保证。如果没收利润的理由是情况变化使另一些人遭受了损失，那么，适应需求的供给调整就会遭受打击。倘若阻止医生偶然收取高诊费，那么，选择以医生为职业的人数将会减少。

       交易总是对买卖双方都有利。一个人以亏损的价格出售自己的产品，毕竟胜过根本无法售出产品或价格更低。他因缺乏远见而遭受亏损。价格虽低，售出产品毕竟减少了他的亏损。如果买卖双方都不认为这笔交易是当前情况下最有利的交易，那么，他们就不会进行交易。

       至于战争和掠夺，一个人的福利的确是他人受到的伤害。强盗的抢劫是被抢劫者遭受的损失。但是，战争和商业是不同的事情。伏尔泰（Voltaire）在其1764年《哲学辞典》中的文章“Patrie”中错误地写到：“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爱国者，就要希望自己的团体通过贸易获得财富，并通过武力获得力量；显然，一国无法不伤害他国而获利，无法不与其他人民发生冲突而征服。” 伏尔泰及其前后的很多作家相信，使自己熟悉经济思想是多余的。假如他读了与他同时代的大卫·休谟的文章，他就会懂得，把战争等同于对外贸易是多么错误。伏尔泰，古老迷信和流行谬论的伟大揭露者，自己却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个最有害的谬论。

       当面包师向牙科医生提供面包和牙科医生解除面包师的牙痛时，二人都没有遭受损失。把这样的服务交换和武装歹徒掠夺面包师的店铺看作相同事情的两个表现是错误的。对外贸易不同于国内贸易，仅仅在于商品和服务交换超越了两个主权国家的疆界。难以置信，Prince Louis Napoleon Bonaparte, the later EmperorNapoleon III竟然在休谟、亚当·斯密和李嘉图之后写到：“一国出口的商品数量，总是直接地与它能够出于荣誉和尊严的需要向它的敌人发射的炮弹数量成正比。”[2]关于国际分工和国际贸易的后果，经济学至今也未能消除重商主义者“对外贸易的目标是使外国人贫穷”这一谬论的影响。[3]历史研究的一项重要任务是揭露这一谬论和其他类似谬误流行的原因。对于经济学来说，这个问题早已解决。

[1] Cf. Montaigne, Essais, Ed. F. Strowski, Bk. I, chap. 22(Bourdeaux, 1906), I, 135-136’A. Oncken, Geschichte der Nationalökonomie (Leipzig,1902), pp. 152-153; E. F. Heckscher, Mercantilsim, transl. by M. Shapiro(London, 1935),II, 26-27.

[2] Cf. Louis NapoleonBonaparte, Extinction du pauparisme (éd. populaire, Paris, 1848), p. 6.

[3] With these words, H. G. Wells (The World of William Clissold, Bk.IV, sec. 10) characterizes the opinion of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British peer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