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劳动与简单劳动转化的悖论与解决

1、悖论的提出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提出了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的概念，并提出了二者的转化问题。

“正如在资产阶级社会里，将军或银行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人本身则扮演极卑微的角色一样，人类劳动在这里也是这样。它是每个没有任何专长的普通人的机体平均具有的简单劳动力的耗费。简单平均劳动虽然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文化时代具有不同的性质，但在一定的社会里是一定的。比较复杂的劳动只是自乘的或不如说多倍的简单劳动，因此，少量的复杂劳动等于多量的简单劳动。经验证明，这种简化是经常进行的。一个商品可能是最复杂的劳动的产品，但是它的价值使它与简单劳动的产品相等，因而本身只表示一定量的简单劳动。[马克思注释：读者应当注意，这里指的不是工人得到的一个工作日的工资或价值，而是指工人的一个工作日物化成的商品价值。在我们叙述的这个阶段，工资这个范畴根本还不存在。]”

马克思在这里并没有就二者如何转化问题进行理论阐述，而是把它交给了经验。“经验证明，这种简化是经常进行的”，这在马克思主义发展过程中遭到了猛烈的攻击。首先是杜林的攻击。

【马克思的价值论，“无非是一种普通的……学说，它认为，劳动是一切价值的原因，而劳动时间是一切价值的尺度。对所谓熟练劳动的不同价值应该怎样去思考，这个问题在这里是完全不清楚的…… 的确，我们的理论也认为，只有通过耗费的劳动时间才能计量经济物品的自然成本，从而计量经济物品的绝对价值；但是在这里，从一开始就应该认为每个人的劳动时间都是完全相等的，只是必须注意到，在熟练劳动的情况下，在一个人的个人劳动时间之外还有别人的劳动时间共同起作用……例如，以使用的工具的形式起作用。因此，事情并不像马克思先生模模糊糊地想象的那样：某个人的劳动时间本身比另一个人的劳动时间更有价值，因为其中好像凝结着更多的平均劳动时间；相反，一切劳动时间毫无例外地和在原则上（因而不必先得出一种平均的东西）都是完全等价的，只是就一个人的劳动来说，正像任何成品一样，必须注意到，在好像纯粹是自己的劳动时间的耗费中可能隐藏着多少别人的劳动时间。无论是手工生产工具，或者是手，甚至是头脑本身（如果没有别人的劳动时间，这些东西是不能获得专门的特性和劳动能力的），对理论的严格应用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是马克思先生在他的关于价值的议论中，总是不能摆脱熟练的劳动时间这个在背后作怪的幽灵。有教养的阶级的传统的思维方式使他在这方面不能果断行事；在有教养的阶级看来，承认推小车者的劳动时间和建筑师的劳动时间本身在经济上完全等价，好像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马恩全集》20卷214页。

杜林本能地意识到了这里的问题，并提出了“一切劳动时间毫无例外地和在原则上（因而不必先得出一种平均的东西）都是完全等价的”，批评马克思“总是不能摆脱熟练的劳动时间这个在背后作怪的幽灵。有教养的阶级的传统的思维方式使他在这方面不能果断行事；在有教养的阶级看来，承认推小车者的劳动时间和建筑师的劳动时间本身在经济上完全等价，好像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恩格斯对杜林批评的回击并没有多少新意，只是把马克思的“经验证明”改为“生产者背后社会过程”。恩格斯说：

“许多种类的劳动包含着需要耗费或多或少的辛劳、时间和金钱去获得的技巧和知识的运用。这种复合劳动同简单劳动即单纯的简单劳动力的耗费，是否在相等的时间内生产出相等的商品价值呢？显然不是。一小时复合劳动的产品同一小时简单劳动的产品相比，是一种价值高出一倍或两倍的商品。复合劳动的产品的价值通过这种比较表现为一定量的简单劳动；但是复合劳动简化为简单劳动是在生产者背后由社会过程完成的，在这里，在阐述价值理论时，对这一过程只能加以确定，还不能予以说明。”《马恩全集》20卷215页。

恩格斯首先断定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创造的价值是不同的，但最后承认对于二者的转化“只能加以确定，还不能予以说明”。为什么恩格斯无法正面回击杜林的批评呢？现在我们可以回答说，这里确实存在着难以解决的悖论。

2、悖论的表现

那么复杂劳动向简单劳动的转化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矛盾呢？下面我们分别说明。

A.转换过程的矛盾
我们知道根据劳动价值论，劳动产品的价值是有社会平均劳动时间决定的，而社会平均劳动时间是由个别劳动时间通过交换过程转换得到的，这种实现转换方式，在逻辑上要求首先要确定单个产品所包含的劳动时间。一旦在创造价值的劳动中存在复杂劳动，那么按照复杂劳动等于自乘的简单劳动，必然是简单劳动的若干倍，但是是多少倍呢？我们是无法预先决定的。马克思说这是由“经验表明”的，恩格斯说这是由“生产者背后的社会过程”决定的，但是根据逻辑设定，这里除了商品交换，并没有其他任何的经济过程。如果说复杂劳动向简单劳动的转化也是通过产品交换机制转换实现的，那我们就会陷入“循环论”；如果我们预先给复杂劳动（A）与简单劳动（B）设定一个任意的倍数（N），在由产品交换形成的交换价值中，A就会得到B的N倍的交换价值。这样我们又会陷入“先验论”。

马克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剩余价值理论》中马克思说“李嘉图已经证明，如果简单劳动和复杂劳动之比是既定的，上述事实并不妨碍用劳动时间计量商品。诚然他没有说明，这种比例是怎样发展和决定的。”（第四卷179页）李嘉图没能说明的问题，马克思也没能说明。那么如果真的不能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又会陷入“不可知论”了。

在这里必须要特别提出马克思的那个注释说明，按照逻辑的这个阶段，能够运用的只有三个范畴：劳动、价值、交换。其他任何的范畴都不能用来解释复杂劳动向简单劳动的转化！

B.辩证逻辑的矛盾
按照辩证逻辑，范畴是有层次和阶段的，范畴的发展必须是由“个别”经过“中介”到“一般”再到“具体”。那么这个复杂劳动向简单劳动的转换却无法符合辩证逻辑，因为“复杂劳动”是“个别”，“简单劳动”也是“个别”，如果不能预先确定二者的比例，而需要转换，那么在范畴上就会形成“个别”到“个别”的转换，这是不符合辩证逻辑的。

C.思维抽象的矛盾
马克思说，“如果把生产活动的特定性质撇开，从而把劳动的有用性质撇开，生产活动就只剩下一点：它是人类劳动力的耗费。尽管缝和织是不同质的生产活动，但二者都是人的脑、肌肉、神经、手等等的生产耗费，从这个意义上说，二者都是人类劳动。这只是耗费人类劳动力的两种不同的形式。当然，人类劳动力本身必须已有一定的发展，才能以这种或那种形式耗费。但是，商品价值体现的是人类劳动本身，是一般人类劳动的耗费。”既然把劳动的具体差别都抽象掉了，形成价值的只是人类一般劳动，那么这个摸不着一个感性原子的一般劳动怎么会出现倍数关系的呢？这是不可思议的，那么，要么就是抽象的不彻底，要么就根本不存在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的差别。

D.价值范畴本身的矛盾
马克思的价值范畴并不是简单的概念，他有政治经济学的涵义，又有哲学和社会历史方面涵义。价值范畴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抽象。等价交换是商品交换的基本原则，那么，在价值创造上也必须要坚持等量劳动创造等量价值的原则，否则的话等价交换原则就会被从根本上破坏掉。等价交换体现了资本主义的平等原则，那么在价值创造上也要体现这个原则。这是价值范畴的内在要求。

从以上的论述来看，马克思的复杂劳动向简单劳动转化确实存在着无法克服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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